第一次见，竟像是认识了很久一般，她本桀骜不驯，在皇后面前，一下子温顺起来，坐下认真的听她说。“晚儿，你觉得人犯了错，该不该罚？”

皇后温暖的声音在柔和的午后响起，像一束光，一下照到了她的心里，让她有些懵，她以为皇后会直接告诉她，她母妃做了什么，没想到皇后会这么问。“当然。”

“若是她犯的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应该怎么办？”

“既然是不可饶恕，就按律法处理。”

“对，应是按照律法处理。”

皇后点点头，视线落在对面的琉璃镜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赵晚脸上的每一寸表情，“晚儿，你母妃对你好吗？”

赵晚正等下文，冷不防皇后转了话题，愣了下，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淡淡道：“也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天下父母对儿女不都是一样的吗？母妃没有别的孩子，只有我一个，没法比较，我不知道平常人家的父母是怎么对孩子的，我只记得小的时候，母妃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嬷嬷告诉我，那是母妃对我要求高，我虽不解，却更加用功，小心翼翼的跟她相处，后来长大了，我会想方设法的哄她开心，母妃对我笑的时候越来越多，也不像小时候那么严苛了，我也越来越喜欢跟她靠近，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她从来没有主动抱过我，每次我主动抱她的时候，她都会很别扭，可能是母妃清静惯了，不喜欢别人靠近吧……”赵晚很奇怪，她会对着一个刚认识的人说出了以前从不说的话，那些小时候的不解，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心里平静了许多。皇后听着那些她错过的时光，心酸不已，还不能让赵晚察觉，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佯装喝茶，偷偷的拭掉眼角的泪花。赵晚一边说着，一边感慨，皇后也是可怜，赵曦从小就丢了，母女俩从未真正相处过，相比她们，她跟母妃要好的多，“不管怎样，她都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知道她做了很多伤害您的事情，还让赵……曦姐姐受了重伤，这些都罪不可恕，但求皇后看在晚儿的面子上，能不能求父皇饶了母妃的死罪？”

赵晚声泪俱下的跪在皇后面前，一口一个亲生母亲的说着，皇后听了肝肠寸断，却什么都不能解释，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好，我答应你。”

从赵晚进来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称自己为本宫，就是不想跟赵晚生疏，想要跟她亲近，想着血缘亲情之间的缘分总会将她们慢慢拉近，可是，她低估了时间的力量，在她缺席的岁月里，有另外一位母亲，一直在陪伴她，教导她，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无可替代，她的期望终究要落空。“谢谢皇后！”

赵晚对着皇后三叩六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欢欢喜喜的离开了。卿素在一边看的直掉泪，“娘娘为何不跟小公主相认呢？”

皇后擦掉眼角的泪水，“她跟曦儿不同，曦儿内心坚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化解，晚儿看着嚣张跋扈，内心很脆弱，经不起这一连串的打击，薛柔的事，对晚儿已经打击很大，你看她憔悴的样子，多让人心疼，本宫若是再将实情相告，告诉她，她一直依赖的母妃其实是她的仇人，她会受不了的。”

“难道娘娘一直都要瞒着她吗？这件事小公主迟早都会知道的。后宫之事，从不是秘密，乱嚼舌根的人大有人在，倘若小公主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话，只怕你们母女又要生出嫌隙了。”

“你说的本宫何尝不明白，事情总归要一样一样的来，倘若她真的知道了，那也是命啊！”

皇后做到梳妆台前，吩咐卿素，“帮本宫梳妆一下，本宫去趟大理寺。”

大理寺是审理重大案件的地方，一般都是皇上钦点的案件才会交由大理寺主审。大理寺只听从皇上一人的号令，历来对皇室忠心，对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到了这里的人，都是犯了重罪的人，待遇自然也好不到哪里。薛柔被关进去后，狱卒对她的态度更加的不好。皇后深得人心，当年的那一把大火本来就蹊跷，现在知道是薛柔所为，他们心目中奉若神祇的皇后被她关了十几年，都恨不得杀了她泄愤，饭菜都是最后冷掉了才给她端过来，薛柔看着冷掉的饭菜，一口都不想吃。每天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她带出去问话，从不严刑拷打，只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用炭火将她熏醒，不让她睡。短短几日，她就消瘦的很厉害，下巴都尖了，两腮凹陷下去，整个人都没精打采。即便如此，她仍旧一个字都不肯说。“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大理寺少卿慕容戈第九次问的时候，忍不住感叹，“您扛着也没用，就您眼前所作的事，就够诛九族的了。”

薛柔咬紧牙关，正眼都不给他一个，“那你就诛我九族好了！”

这是宁死也不说了！“到底是何人？您要这么维护？”

“慕容戈，你不要在这里白费口舌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不配！”

慕容戈笑了，“都到了这份上了，还这么嘴硬，您不会指望着还能出去做您的贵妃娘娘吧？我劝您还是死了这份心吧，若不是下官拦着，这大理寺的十八般刑具，挨个下来，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我呸！你就是他的一条狗，也配在这跟我耀武扬威？”

薛柔故意激怒慕容戈，如愿以偿的试用了第一套刑具——冰水。一桶水下去，薛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癫狂的笑了起来，“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手了结你们！”

“拖下去吧！”

薛柔折腾够了，慕容戈让人将她拖回牢房，锁链上紧，空荡荡的牢房里只剩下她一个，薛柔这才捂住嘴巴大哭起来。皇后走到大理寺门口，护卫拦住她，“娘娘恕罪，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卿素上前拿出皇上的金牌，“娘娘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她，劳烦护卫小哥前去通传。”

护卫见了皇上的金牌，赶忙拿着进去了，不一会儿，慕容戈穿着官府从里面走出来，亲自迎接，“不知皇后娘娘驾临，下官来迟，娘娘恕罪！”

“慕容大人不必客气，本宫唐突了，今日晚儿过来哭了一场，本宫就想过来问几句话就走，希望没打扰到大人审案。”

皇后娘娘一直温婉大方，从不摆架子，很得人心，慕容戈虽然没跟她打过交道，今日见面，顿时觉得与里面的那位贵妃娘娘相比，这才是真正的尊贵，“娘娘客气了，里面请——”慕容戈将皇后带到薛柔的牢房门口，命人打开牢房门就忙去了。薛柔抬起头来，看到皇后，冷笑一声，“想不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人，竟然是你！”

“是，本宫应该早点来看你，曦儿重伤不醒，拖到了现在。”

皇后淡淡的道，看她的目光依旧平静，没有太多的波澜。她们现在，云泥之别。薛柔很讨厌在这里看到她，“你是来看笑话的吗？”

“本宫为何要看你笑话？”

“难道不是吗？曾经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我输了，你想笑就笑吧。”

薛柔抱了抱胳膊，身上的衣服被冰水湿透了，在幽森的地牢里，寒冷刺骨。皇后解下披风，让卿素给她披上，卿素很不情愿的走过去，看着昔日的仇人，想着她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杀了她的心都有，此刻，看到她这般狼狈，心里很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