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人只有奶奶对吗？”

“对”果然，昏迷几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联系小云。如果说与家人关系浅薄，甚至不联系，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身为琥城本地人的她，警察应该很容易找到家人告知其伤情。人再狠绝，也不会置一个可能会死的家人不顾吧。那绝望的遗言，提到的家人只有“奶奶”，而通讯录也没有所谓其他家人称谓的联系方式。她，只剩下奶奶一个家人了。“奶奶是不是无法自主联系小云？”

“是”“生病了？”

“对”确认了小云有奶奶，可小云却是一个人租房子住，加之每个月固定的3200元神秘费用，她推测奶奶与她不住一起，可能是住在养老院，现在看更像是疗养院。“生病”，“无自主联系家人的能力”，可能住疗养院，云澈想到的病种好几个，她不敢想那一个，但最有可能是它，一个考验患者与家人的生理和心理承受力的病。“阿尔茨海默病，对吗？”

老金眼帘低垂，交错复杂的浓密睫毛，在灯光的照射下，两把扇子形的阴影打在苍白的脸色，“是的，阿尔茨海默病。”

云澈闭眼不语，虽然猜测到结果，但确认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小云的难。都说人类的悲喜不双通，但她已接载了肉身，呼吸相通，岂能不感同身受。“那个男人是她的同事？”

“是”“渣男出轨了？”

“对”“有骗她钱吗？”

“有”这个蠢女人！从明显是男性衣物的采购到一些摆件模型及增加的公司饭堂餐费，很明显是两人份的。还有10万块用于所谓“幸福的家园”，就可以猜到这个天真的小云正被当成提款机。那接下来要问的，答案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她深吸一口气，呼了一声问道：“那20万，是她为了出轨渣男利用职务私吞公款？”

“是的，是老板的钱。”

“老板的钱啊！”

云澈耷拉着脑袋跌坐床边的椅子上，神情沮丧。既恼怒失望，又哀其不幸。试问一个生活中孑然一身；感情里形单只影；工作上规行矩步，这样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啊，以为遇到披心相付的人，却被利欲熏心借刀杀人的鬼蜮之人利用，去碰触法律的红线！“是老板的钱——”“是是是——知道了！”

云澈听到老金重复的话，烦躁地低着头双手插在头发里。心想神仙大佬你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儿吗，没看到我为可能面临的牢狱之灾而痛苦不已吗~如果云澈抬头就能看到那副老金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老—板—的—钱——”老板的钱！像魔音一样钻进云澈的脑袋瓜里。忽地，灵光乍现，福至心灵，她一拍大腿，嗖一下站直身，对着老金深深一躬：“老金同志，谢谢啦。”

“客气客气，为人民服务嘛。”

老金满意云澈的开窍，呵呵笑着回应。动作的幅度大了点，呼吸有点加重。原本闭目养神的小包，立马腾身而起，冲到老金面前，右手手掌覆在他的胸膛上，冰蓝炫目的光从掌中散出，慢慢融进身体里。“老金——”云澈赶紧走到床边，刚想询问老金情况如何。“够了，你该离开了。”

冷硬的话语夹着一记眼刀，把云澈定在了原地。大约过来一刻钟，老金轻声嘘嘘，气息平稳下来。他望着小包，给了他一个“我没事”的眼神。可小包不依，在他身边坐下，让其靠在自己怀里，继续为他疗伤。云澈既着急又无措地望着老金，心里觉得愧疚，他现在状态不好，这次的召唤可能会影响到他，“老金，对不起！我不该——”“云姑娘，莫自责，我这是工作上力不所及出的意外，与你是无关的。”

老金轻咳一声缓缓而道：“都说世人皆想松乔之寿，长生不老是人类生存的终极目标。其实，还年却老，重生为人才是人所渴望的。”

老金的声音如空谷涧音，轻缓悠扬流进云澈的思绪里。她不懂老金为何说这些，重生为人才是人类梦寐以求的？“你可知人在死亡时，想到最多的是什么？”

面对老金的提问，云澈沉思一番，上至帝王逐船出境寻长生药，下至平民祈神炼丹求长寿方，世人无一不求长春不老。老金的意思是人其实并不想命长得像王八，反而是想如凤凰磐涅重生为人？她不明其意，最后摇了摇头。“是遗憾，不甘——遗憾在生时的种种，不甘离去时的无力。”

老金目空远方，“他们认为，重生，就可以改变命运不留遗憾。可是——”他将目光转向云澈，“没人能拥有神之手操控命运，也没人拥有不留遗憾的人生。回首一生，得失尚可，足矣——你们能重生，就当作是神的礼物吧，好好努力，好好活着，祝你有一个还不错的人生~”“人生没有过得完满，只有过得还不错……”老金的话让云澈脑部掀起风暴，无意识地轻声自语。任他西风乱，东风骤，有失有得无尽头，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过上一个还不错的人生~“加油吧~奥利给！”

室内的光从房顶的一颗巨型的圆形球体披散而下，暖色的光线落在云澈举起的右手，那紧握的拳头，仿佛已经将希望之光紧紧抓在手里。这时小包已经完成了治疗，他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云澈，怕她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老金的气色有所好转，仍理所当然地将小包当人肉靠垫，笑着对云澈说：“奥利给！”

云澈淡定地收回手，嘻嘻笑着，内心已是尴尬得对自己来了套虎鹤双形，居然在这种场合陷入二次元的精神世界？不过，社死千百次，脸皮如水泥，厚——就完事~“云姑娘，今日相见，恕在下身体抱恙，没能尽解惑，望见谅。”

老金双手抱拳，“姑娘也是时候回去了。”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好”“小云是不是在这里？”

“是”“她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云澈向老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老金看她认真而坚定的眼神，叹了一声：“她有她的命，回不回，回哪里，要看她对生而为人的念是如何。”

云澈不懂老金说的生而为人的念是啥意思，本想再问问，但老金已闭口不语。他抬起手对着云澈背后的墙一挥，云澈随之转身，一个大大的“寿”字出现在眼前，是之前在老金办公室看到的那个。“云姑娘，谨记慎用召唤铜钱，愿你早日完成任务，得偿所愿，再会~”云澈转头向老金郑重地点了点头后，便转向流光溢彩的金“寿”字，扯了扯衣角，毫不迟疑地走到它面前站定。金色寿字映照在脚下，玄幻的金光腾起，金色大字开始逆时针旋转。她转身对着老金，边挥手边真诚地说：“老金，保重呀！再见！”

老金看着云澈逐渐模糊的身影，不由得唉了一声，他希望她能顺利完成任务，毕竟也挺喜欢这位云姑娘的，人不错，不是死脑筋，还懂得欣赏他办公室里的呕心沥血的设计，认同他的品味。要是可以，真想多留她一会，唠嗑唠嗑，给她看看他最新研发的金马桶设计图，比他们凡间阿联酋什么纯金马桶有品味多了。小包不知沉思的老金现在满脑子都是想怎样将家里的金马桶弄成让创建局那群没任何艺术感的土鳖们震惊上天。他看老金低首哀叹，以为伤情又开始了，遂抱紧老金，伸手便想继续给他疗伤。谁知老金一把捉住他的手，神情哀伤地望着他说：“小包，别浪费力气了。呜——生命无常，但求无憾，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莹莹泣泣如露珠染眸的桃花眼看得小包微微侧开了视线，应了声“好”“借我钱~”“好”“你不问我做什么吗？”

“做什么？”

“我研发了一款新型金马桶，创建局那帮老头看到成品肯定惊为天物！可个别材料有点贵，就——想问你借点呗~”“……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