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彭格列分部，三十层，茶水间。　　早川纱月习惯地去冲咖啡时，碰见两个同事，两人一个在打哈欠，另一个正在对着粉饼盒小镜子补眼妆，见她过来，纷纷打起精神和她打招呼。　　“安娜小姐。”

“早安，安娜小姐。”

虽然她是笹川了平的助理，但因为这位晴守性格大咧咧，能够跟员工打成一片、工作氛围也很不错，所以即便被他这位全能助理看到自己状态不佳，她们也没多紧张。　　倒是早川纱月发现她们精神不振，有些不解地询问：“最近你们部门很忙吗？”

不应该啊。　　笹川了平根本不提倡加班文化，一般都鼓励大家在工作时间内极限拼命，然后准点下班回家，甚至因为他本人事业爱情双丰收、早早走上人生巅峰，公司有家室的员工和单身员工在各个节日都能收到他准备的不同礼物。　　总而言之。　　如果不是早川纱月有一年内直升总部的kpi，其实在这位并盛中学曾经的拳击社主将手底下做事，也还算轻松且愉快。　　没有硬性加班要求、不会在节假日突然被找、哪怕做错了事情甚至也不会被推出去背锅，因为记性超差的老板会觉得这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就在早川纱月以为她们俩是不是在负责什么自己不了解的新项目时，两个女同事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　　一个人说：“倒也不是部门的事情。”

另一个倒是很诚实，“就是我俩昨晚熬夜看小说了。”

早川纱月看了眼还没好的咖啡机。　　她推了下自己的半边框眼镜，很随和地搭话，“什么小说这么有意思？”

诚实女孩先开口了，“我看的是一本言情，女主很有一颗事业心，为了完成项目三番两次坑男主，我早上在地铁上才追到男主被坑第三次之后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

早川纱月微妙地扬了下眉头。　　她看向茶水间里另一位，“你呢？”

刚收起粉饼的女生干笑了两声，目光游移了两秒，“我看的也、也是一本言情，男女主开局一夜.情，过几天上班的时候女主发现部门新调来的上司就是跟她发生过暧昧关系的男人，很、很俗套吧？”

早川纱月右眼皮跳了一下。　　她正想给出应对，忽然听见有人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语气有些着急，“安娜小姐。”

“什么事？”

金发女生从茶水间探出脑袋，发现是秘书部的成员。　　对方表情格外无措，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同她道，“刚才前台来电话，说云守大人突然来了，可是笹川大人因为最近有拳击比赛、一小时前就出发去拳馆了，现在要通知他吗？”

早川纱月：“？”

她神情怔然了一秒：“谁？”

“云守大人，”秘书部成员再次说完，又想起什么，瞟了她一眼，补充道，“而且，前台还说，他特意问了你在不在。”

早川纱月：“？？？”

莫名地，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她不得不抬手按了一下，在对方小声询问她是不是跟云守有什么交情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交情没有。　　过节倒是不少。　　“他还有多久到？”

早川纱月勉强定了定神。　　过来报信的秘书部成员蹬蹬蹬往旁边走了两步，替她探头去看电梯那边的动静，开口念道，“三……”　　“到三楼了？”

不急。　　冷静。　　还有半分钟可以仔细想想——　　“二、一。”

秘书部成员的声音落下，在茶水间安静的空气里，隐隐约约能听见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的动静。　　早川纱月：“……”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是吧？　　……　　电梯门开没多久。　　金发助理镇定地出现在了电梯口前方。　　视线只匆匆从来人那一线深紫色领口上掠过，她就已经从善如流地弯下了腰，“云守大人日安，很抱歉因为时间匆忙，我们接待不周，我现在就去通知笹川先生，请您跟我到待客室稍作等待，可以吗？”

男人停在她面前不远处。　　一尘不染的手工皮鞋映入她眼帘。　　她能察觉到对方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好一会儿，而后，熟悉的、清越声线流入耳畔。　　“我不是来找笹川了平的。”

他说，“我来找你。”

早川纱月呼吸一顿。　　她很快回道，“好的，云守大人，那么，您介意去我办公室吗？”

“带路。”

男人言简意赅。　　领路的人直起腰，经过本楼层员工休息区的露天阳台时，她从玻璃门上的浮影里瞥了眼身侧男人的表情。　　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内心打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不断反思自己进入彭格列以来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引来了这头凶兽，甚至还分神想了想办公室里有没有漏下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半晌无果。　　早川纱月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在云雀恭弥与左右手进入的时候，出声询问：“请问红茶可以吗？是斯里兰卡那边刚送来的。”

已经走入室内的男人闻言觑了她一眼。　　似乎看穿了她垂死挣扎的内心。　　片刻后，他颔首，“可以。”

仿佛想看看她究竟能不能在这短短时间内翻出新的风浪。　　-　　早川纱月再次出现在茶水间时。　　她发现之前那两个熬夜看小说的同事居然还没离开。　　踮起脚从上方的柜子里拿出红茶，她试图用这点时间平复自己乍然面对意图不明的云雀的心情，于是甚至故作轻松地与那两人搭话。　　“你们怎么还在这？”

“因为……害怕。”

“嗯？”

“安娜小姐你来得晚，可能没听说过，之前彭格列分部还没交给晴守时，前一位负责人中饱私囊，赚钱都赚到风纪财团那边去了，云守找上门来的那天……你看到外面那个露天阳台了吗？”

早川纱月心下不妙，“嗯，怎么了？”

“你不觉得从外面看，那个露天阳台的设计很突兀吗？”

“有点？”

“对，因为上次云守来的时候，那位负责人太过害怕，调用了分部所有的警戒力量保护自己，被云守视作挑衅，直接把半层楼都打炸了，那场面不能说是血流成河，只能说无人生还——”　　“现在的露天阳台就是后来的改造设计。”

早川纱月：“……”　　她是真的会谢。　　听完这故事心情更沉重了好吗？　　然而面前这两位同事已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起来比她这个即将被找碴的当事人还要紧张，她只能反过来安慰她们。　　“……没那么夸张，听说他一般不打女人，不如我们聊点轻松的？”

此时正好水开。　　冲泡的红茶散发出幽香。　　早川纱月状似随意地问其中一人，“你之前说的那个俗套小说，女主发现部门新调来的上司就是她前段时间的暧昧对象，然后呢？”

她决定另辟蹊径，再谋生路。　　还在惊吓状态下的女生下意识接道：“……然后他们就在办公室日了个爽？”

突然空手套黄.文的早川纱月：“……？”

茶水间六目相对。　　一分钟后——　　早川纱月脚底发飘、表情空白地端着两杯红茶走了。　　……　　“当。”

红茶杯托与办公实木桌碰到一起的声音暂时让她回过神。　　金发助理露出职业的微笑，适时地询问道，“不知道云守大人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情？”

“哲。”

坐在她的办公位上、气势自然反客为主的男人示意自己的左右手将东西交给她。　　于是早川纱月就看到草壁哲矢将来时就携带的那一份文件袋递给了自己。　　她茫然地接了过来。　　文件袋又厚又硬。　　打开之后，早川纱月才发现里面有几十张照片。　　如果说看到第一张的时候，她还不太明白云雀恭弥是什么意思，那么接连翻完，看到那些穿着打扮相似、并且相当眼熟的女生们都是谁之后，早川纱月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她光知道港.黑有女生想嫁给云雀，但没想到是一群女生啊！　　她们这是什么情况？　　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现在早川纱月才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收到的那张卡里有那么多钱，因为那是港.黑美女们众筹给她交的学费！　　她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开班教学了一群人如何攻略云雀！而她们居然也真的敢学！　　见到翻着翻着照片，动作就停在那里、犹如静止画面的女人，云雀恭弥耐心地等了等，甚至还端起那杯红茶尝了尝。　　发现温度正好、茶香合适，他便漫不经心地出声：“想好要怎么跟我说明这件事了吗？”

早川纱月无意识地跟他对上目光。　　头顶金色的呆毛晃了晃。　　她本能地接，“在、在想了……”　　她在想自己等会儿从人生的哪一步开始忏悔比较好。　　然而在那双灰蓝色的冷冽凤眸注视下，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跳出那句“日了个爽”，早川纱月呆呆地看了会儿。　　果然。　　两年前就不该睡的。　　攒的钱全部砸在这人身上就算了，现在就简单赚个外快居然都要被讨债，她的人生就是那个表情包：不辛苦，命苦.jpg　　在她短暂走神的时间里，她发现云雀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真好啊。　　她到底要怎么活着走出这间办公室，别让自己成为第二个露天阳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