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幕在府上大眼瞪小眼,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这中原怎么老死人?不过是死在那个买卖鹰隼的店铺门口,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京中南诏的人犯事都跟我有关吗?禁我的足干什么!”
沈幕把玩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磨喝乐,头都不抬:“不需早起坐堂,公主还不高兴了?”
我:“我…诚然不上课是让人高兴,但是我也出不去府啊,父王都没关过我禁闭!”
沈幕:“今早臣下去探时,那刑部侍郎陈烨眉心中箭,就连那贩卖鹰隼店铺上挂的幌子都溅了好几道血,全根透进颅骨,箭矢则从脑后穿出来,地上红白混了一滩,有鲜血也有脑浆,光闻着那股残留的血腥味都觉得反胃。”
我难得夏日彻骨寒冷:“好了!别说了别说了。”
沈幕这才看我:“而且十分奇怪,他身旁的御赐宝剑,断成了两半。”
我:“这怎么可能?中原兵械那是出了名的坚硬无比。”
东宫裴君今日装扮倒是新奇,难得官袍加身,却仍给人素不染尘的感觉,此刻长身立在李严慎跟前。长眉淡漠,两目深遂宁静,宛若寒潭,凛如冰山。五官好看的出奇,眼下静静站着沉稳从容,似乎也隐隐藏有三分厚重,一时难辨皇家之人到底是谁?他身后站着个与他一般高的男子,头戴帷帽。李严慎把玩着杯中香茗:“这谁?”
裴君不语,但他身后人有了动静:“卑职谢谑熬见过太子殿下。”
李严慎盯着裴君:“谢谑敖?”
裴君这才接过话茬:“殿下要问的事情,或许只有他能给您答复。”
得到了裴君的示意,谢谑敖摘下帷帽上前行了礼:“卑职奉小公爷的命令暗中跟着陈侍郎查军中大营的兵器失窃一案,一直摸索到了兵部,昨个夜里侍郎单独约见了佐司马结果还没到酒楼人就遇害了。”
李严慎眼神冷了下来:“你说…会是谁呢?”
裴君:“臣拙见,当下之急更应该抓着佐司马这条线索往下摸索,前方战事吃紧眼下兵器被调换了非同小可。”
李严慎神色稍回过来些许:“子甫,即日起你就是代刑部侍郎,十日内抓了凶手来见我。”
裴君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来得及,上任的通告就直接送到了国公府。裴君:“……”裴君的马车刚到国公府门口,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就把隐书派去花萼楼买时新的果子,吩咐给学宫里的学生一人送去一份。隐书的记忆里超乎常人,千八百年前的细枝末节他都能宛若才发生一般,娓娓道来,所以学宫里谁人爱好如何,他都能如数家珍。安排完后便自顾自找了几块碎银开始融化。墨峰:“侍郎,您不去查案吗?十日之限太紧了。”
裴君悠哉悠哉地给坩埚加热:“那你觉得该往哪急啊?”
墨峰:“…那看来小公爷是胸有成竹了。”
裴君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没有。”
墨峰:“……”裴君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抬眸问道:“十七被关禁闭是谁在圣上跟前说的?”
墨峰:“是十九公主。”
裴君:“我记得母亲今日做了牛乳糕,等下隐书买了果子来,你装一块进白玉糕里。”
墨峰:“小公爷许是忘了,公主殿下吃了牛乳会长痱子…”裴君低着头依旧制作着银饰:“我知道,可是食盒诸多,难免混错也是有的。”
墨峰再也不敢出声。绿绒耷拉着脑袋,手里食盒并着书卷抱了个满怀,沈幕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你说什么?”
绿绒:“隐书同我说,食盒里是时新的果子吃食各个学生人手一份,裴先生自掏腰包给您加了紫苏鱼和葱泼兔,还有……”我:“还有这五六本书卷也是他自掏腰包给买的吧!”
绿绒不敢再抬头。我:“他还说什么了你只管如实说来。”
绿绒:“裴先生还说…还说您若不乱跑不结交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就不会被禁足…要您这几日将这些书熟读,禁足解除的那日,裴先生要细细查问的。”
我:“裴狐狸!他讲不讲道理!明明是李乐忆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她爹跟前乱说的。”
蓝楹:“公主!这可说不得。”
我本来是想赌气不吃裴君送来的东西的,可是葱泼兔那么香。心下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父王说了不能将那些有尊贵有体面的人家送来的东西糟蹋,裴国公是开国元老,裴家世代忠君爱国,他家的东西糟蹋不得!是夜,裴国公府谢谑敖在裴君跟前跪的板直,案上的男人随意翻弄着书卷:“如何了?”
谢谑敖:“按照您的吩咐,卑职在夏俭事的桌案上翻到了一封书信,跟着信中的地址找到了城北最大的铁匠铺,可是…”裴君闲散的状态根本不像在查案,倒像是来听说书的:“可是没有能开口说话的活人了。”
见裴君脸上没什么表情,谢谑敖连忙跪下:“卑职疏忽,请侍郎责罚。”
裴君不发话仍然仔细盯着手里小十七送来的手抄经书,似乎这一切都同他关系不大。偶尔听见屋里灯花爆开的声音,以及远处亥时的梆子刚敲过。良久,裴君才悠悠开口:“这不怪你,对手若是蠢笨的陈烨也不会死的这么快。他出事当晚,夏藉就带人将案子卷宗悉数带了回去。”
锦衣卫奉王命办事,便不好追问。这一年里,南北连续不断的传来天灾人祸,十八岁的贵女频频失窃、巫蛊之术又横行世间、加上吸食会成瘾禁花再现江湖使得很多地方官员受人掣肘,一时之间兵械被调换、漕河上的丝绸茶叶全部被洗劫…很多机密要文泄露出来了好些。陈烨查兵械这事是受裴君指使的。按理来说圣上将此事派发给了大理寺调查已两月有余,仍然不见任何动静甚至在追查期间,京郊两个大营的兵器调换从未停止,太子焦灼不安几次想插手都被裴君拦下来,这自古帝王多疑切不可入火坑焚及自身,于是就使了些手段让陈烨辅助查案,如今遇害倒是好事,想来陈烨是接近真相了…思索至此,裴君抬眸才看见站在一旁许久的谢谑敖:“铁匠尸身何在?”
谢谑敖:“卑职不敢私自挪动,想来仍在铁匠铺。”
裴君:“带我去。”
传了晚膳之后,沈幕才风尘仆仆的回来,我本来想控诉他不仗义丢下我的行为,可是还没开口就看见他右肩上的破洞。我:“你去哪了?怎么弄的?”
沈幕笑笑:“我去看看能不能解你的禁足,刮破的。”
我一听禁足可解就来了兴致:“怎么解?”
沈幕悠哉悠哉坐下:“我去花萼楼同那些世子喝酒的时候听他们说,因为一个铁匠死了什么的。然后又因为那个刑部侍郎也死了所以才禁你的足,要不咱们…去看看?”
我:“好!”
到了铁匠铺门口,谢谑敖先一步飞檐而入替裴君开开了正门。这院内陈设却不像外头那般凋敝,反而富丽的像是个王公贵胄居住之所。二人一前一后往偏房走去。行至一半突然一个黑影闪过,往屋顶而去。谢谑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擒住了来人。我:“裴先生!是我!”
裴君凝眉厉声喝道:“十七!你怎么在这?”
我:“你先让他放开我。”
裴君立刻伸手来扶我。我:“受冤之人自然要自证清白。”
裴君笑了笑:“小殿下很厉害啊,官营的铁匠铺都能摸索到。”
我:“沈幕同我说的,我本打算来看看,还没进去呢你们就来了。”
裴君:“沈公子?”
裴狐狸冲他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离开后,他便信步朝我走来。他很认真的同我说:“你可知今日来的若是别人,你的嫌疑就彻底洗不清了。沈幕人呢?”
我愣了愣:“他去了案发的地方。”
裴君没再追问,而是嘱咐我跟好他后,就扭头问刚回来的那人。裴君:“如何?”
谢谑敖:“没人。”
我们一同往暖阁去。门半开着,昏暗不明、恶臭难掩。因是夏季,桌上残羹已经有些许腐烂,虫蝇四散而飞一个穿着锦缎的尸体静静地卧在床沿边。我捏着鼻子:“你们中原可真富足,一个铁匠穿锦缎。”
那个黑衣人接过我的话:“奉朝廷之命制兵械,自是和普通铁匠不同。”
裴君难得赞同了我的话:“官员贪污成性,那金银落不得到这些人手里,这锦缎确实蹊跷。”
我听完裴君这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人身上说不得有宝贝,应该会值很多钱。我立刻蹲下来去摸索,说来也怪食物腐烂臭的不行,可这人好像刚死,新鲜的很。我:“哎?这几日热的喘不过气,他这鞋子上哪里来的青黄色黏土?”
裴君听了我的话,立刻转身过来,他居然也不嫌脏伸手就拿了一块下来,然后把火把递给我。裴君:“靠近点,看不见。”
我:“……”裴君突然转头看着我笑:“小十七你还挺厉害啊。走吧,有线索了。”
裴狐狸难得夸赞别人,我当时只觉得面颊滚烫不知所措。谢谑敖:“侍郎…”我:“侍郎?”
裴君转身看我:“不臭吗?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