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窈淑出去的时候,沈幕的眸子彻底暗了下来,面上的神色让人有些看不清。作为南诏旧部,上头交代的任务是刺杀南诏新王的十七公主。自小,父亲把自己安插在她身边就是为了探得王族内部消息,北上来京也是如此。可是很可笑,作为猎人他却喜欢上了自己的猎物,还喜欢的这样无法自拔。他和父亲是中原和南诏先王遗部唯一的联系。沈幕老成工于心计,完全是因为无数个夜里他守在门外听着父亲长吁短叹而养成的性格。身为棋子他深知自己做不得主可还是难逃动心,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任凭他总是独善其身也有了想呵护的人。他从没见过面具之下的面孔,只知道自己顶头上司是南诏先王玄孙,张缊。此人喜怒无常,断情绝爱。有传言他是:巫蛊邪毒,掌人生死。这身上数道伤痕哪里是遇上什么夜行黑衣人,是因为他为了她搪塞抵挡了多次来自南诏遗部势力的明枪暗箭。上头的人勃然大怒,将他扔到了豢养的白虎圈里,不再管他生死如何,他本觉得命丧于此似乎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窈窈还在那铁匠铺里,还被他骗到铁匠铺里,为了见到她自己怎么能死呢?思绪被推门的声音打断,蒙窈淑捧着热气腾腾的荷花酥进来:“阿幕快来尝尝!可香了。”
少年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眉眼如画,柳叶眉樱桃口又娇又魅,明眸皓齿,腰若细柳扶风活色生香。此刻正因为荷花酥烫手而捏着耳垂,笑盈盈的。沈幕:“你且放那里,又不着急,仔细烫着。”
我看着他脸上有了血色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也好,那你给我看看我这手帕绣的好不好。”
沈幕抬眸:“公主给谁做的?”
我一边把帕子交到他手上一一边回答:“这是课业不得不为之。”
沈幕:“窈窈,给我绣一个吧。”
给我绣一个吧,我怕要是有一日我不得不背着家族使命离开你以后相思无凭…我:“这个绣的是女子式样,待改日…”沈幕打断了我的话:“可是我喜欢这个。”
我皱了皱眉,合着忙活半晌还是交不了课业?见我不说话阿幕笑了:“哈哈,逗你的。记得给我绣就好。荷花酥给我尝尝。”
沈幕伤得严重,平日里爱吃的都没什么心思吃,听他想吃东西我连忙端了过去,沈幕拿了一块:“你怎么从铁匠铺出来的?有没有找到什么?遇到谁?”
我也拿了一块:“我遇到了裴代刑部侍郎!”
沈幕立刻看了我:“裴先生?”
沈幕:“刑部侍郎?他带了多少人?没有为难你吧?你有没有受伤?我前日病着也没来得及问问你,他若伤了你我去跟他拼命!”
我看他如此激动:“没有没有,裴狐狸虽然有些讨厌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分得清的,你好好歇着活着多好干嘛老是找人拼命。”
我抬头看着阿幕微红的眼眶,正欲开口时他先我一步拉住我的手:“窈窈,你别担心我会护着你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的。”
沈幕今天很奇怪,他双手冰凉握的我并不舒服,趁他稍松点儿我就飞快抽了出来。我:“知道了,在这中原你就像三哥一样对我十分重要。我们都要好好的待学成就回南诏去,我们去东谷看满山的梨花。”
沈幕愣了愣:“好。”
沈幕五味杂陈,倘若有一天他的窈窈知道了是自己杀了她的大哥哥;她知道了是自己将圣图的位置传递出去的;她知道了是自己杀了这么多中原官员……她会不会怕自己呢?可沈幕心下那个声音叫嚣着:不会的!不会的!只有自己才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忠仁侯府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抬着食盘直发抖。炕上的人枕着攒金软枕,焚着奢贵清雅的沉水香,闭着眼睛手里念珠不停被拨动着。忠仁侯府的老侯爷在南伐时以身殉国,所以虽说是侯府,可远不如旁的世家大族昌盛。老侯爷战死沙场后,为了安抚侯夫人和遗腹子当今圣上破格封了许氏遗孀为国夫人。国夫人含辛茹苦养育许琛,护的跟眼珠子似的,从小到大跟着许琛的侍婢丫鬟就有十多个,国夫人是商贾人家财力雄厚,又十分心疼孩子,所以许琛都是在自家开的书塾里读书识字。十年寒窗终不负,自许琛入了仕途后这忠仁侯府才渐渐复苏起来,二房三房的世子衙内都也收心读书就等着秋闱高中,复兴家族。可眼下,原本听话懂事的孩子却拿着这大好的前程去讨美人欢心,接连上奏,惹得圣上责骂,太子猜忌。良久,国夫人掀开眼睑:“还是不肯吃吗?”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回答:“小侯爷锁了门,奴婢送不进去。”
国夫人手持念珠:“唉,他真是我前世的缘孽啊,罢了罢了,你年纪小劝不住也不会怪你,将食盘留下吧,我亲自去。”
国夫人扣了三四次门许琛才来开门,他仍穿着朝服眼下乌青深重。国夫人叹了口气:“琛儿,你这是何苦呢?”
许琛不抬眼脸声音嘶哑:“母亲不必忧心,孩儿自己的事情…”话还没说完,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内,许琛没什么血色的脸庞上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印:“你!糊涂啊!糊涂啊!是啊,许侍郎您官高权重,我这个老婆子管不了您了。”
许琛连忙跪下:“母亲这样说折煞我了。”
国夫人的哭声渐大,她也低下身去抱着许琛:“琛儿,你别怪母亲心狠,实在是我们许家再也遭不起劫难了,你父亲殉国后,我们这一房就没落了很多年,圣上体恤让你破格承袭了爵位,你也争气考取了功名,咱们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你何苦呢?”
许琛:“可母亲自小教导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封妻荫子,我心悦之人有难我怎么袖手旁观?”
国夫人一听哭得更厉害:“你糊涂了吗?她可是高高在上公主啊,本来京城就是为学成归去振兴家族的,你纵使心悦又能如何又能如何啊?你怎么能喜欢呢,不能啊……”许琛鼻尖发酸,眼眶湿润:“母亲…我…”国夫人:“母亲求你,为了我,为了许家,为了那些叔叔伯伯、侄子表兄弟们,不要再去上奏了,别去了…算母亲求你了好不好……”许琛将母亲扶起来,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唯独眼泪落了下来。良久,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