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孽啊。
自己这次难道真的玩大了?
孟绍原被关了起来,单独一个房间,外面有人看着,谁也不能来探望。
24小时后真要被枪毙?
不会的,不会的。
孟绍原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
戴笠一定是在吓唬自己。
没错,吓唬,就是吓唬。
度日如年的感觉,孟绍原已经充分感受到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
想睡觉,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哐啷”一声,门打开了。
距离孟绍原被关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进来的,居然是唐纵。
“唐科长。”
一看到唐纵,孟绍原就和看到亲人似的:“哎哟喂,你可来了。”
唐纵既然到了上海,那么戴笠一定也在。
“小孟……你……哎……”
“唐科长,有什么话您说,你可别吓唬我啊。”
“这……戴……哎……”唐纵又是一声叹息,对着外面说道:“拿进来。”
什么啊?
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菜,还有一瓶酒,两个酒盅。
被关进来到现在,孟绍原还真一点东西都没吃过,早饿了。
一看到吃的,居然眉开眼笑:“唐科长,还是你疼我,知道我没吃东西呢。”
“来,喝点酒,慢点吃,不急,不急。”
唐纵给两个酒盅里倒上了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孟绍原饿极了,吃得狼吞虎咽。
偏偏,唐纵好像还生怕他不够,不断的给他夹菜:“吃,吃,小孟,你要记得,你这最后一顿饭是我给你准备的,你别怪我。”
“嗯……嗯?”
孟绍原猛的抬头:“唐科长,您这什么意思?这、什么最后一顿饭啊?这什么饭啊?”
“断头饭啊。”
“啊?”
“咱老祖宗的规矩,砍头前得给犯人吃顿好的,不当饿死鬼啊。”
“唐科长,您真的别吓我,我胆小。”
“你胆小?”
唐纵连连摇头:“小孟啊,你就是胆子太大了,你有什么事情不敢做?但问题是,你撞到枪口上了啊。”
“不是,唐科长,您把话说清楚了,我怎么就撞到枪口上了?”
唐纵喝了一盅酒,放下杯子:“中日开战,我军统上下全民皆兵,要打赢仗第一要素是什么?纪律,铁一般的纪律!戴先生本来就要整顿纪律,你偏偏……戴先生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挥泪斩马谡……
你是他的爱将,他连你都敢杀,还有什么人是杀不了的?其余的那些特工,有哪一个还敢造次?你也别怪戴先生,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他也舍不得你啊,你现在还能吃顿好的,可是戴先生为了这事,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了,哎……”
“当”的一声。
孟绍原筷子掉到桌子上:“别啊,唐科长,还真的要杀我啊?我……我……我是想帮咱们军统立功啊……您和戴先生去说说,我错了,我改了还不成?”
“功劳大不过家法。”
唐纵叹息连连:“戴先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他下定决心的事情……我真的帮不了你,多吃点,多吃点……我走了啊,待会儿有人会来,行刑,我见不得血,我就不来送你最后一程了。哎……”
“唐科长,老领导,救命啊!”
唐纵头也不回的走了。
救命啊!
杀人啦!
出人命啦!
你家孟少爷好歹策划了保安队起义,给予了日寇重大杀伤啊。
这没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
没死在日本人手里,倒要被自己人给杀了?
戴笠既然要杀自己,为什么还要派那么多人救自己啊?
难道就是要在特工面前公开枪决自己,杀鸡给狗看?
完了。
刚才先是饿极,狼吞虎咽吃饭,接着又被吓到,也没去注意观察唐纵的微表情。
他好像在说枪毙自己的时候,眼角皱了一下?
那是想笑……不对,是痛心……不对,这得配合了当时的语气和其它动作来看啊……
不会的,不会的,戴笠在吓自己,一定是,一定是。
孟绍原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什么也都吃不下了。
就在孟绍原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孟绍原认识,叫高平超,是戴笠的卫队长。
“高队长,你、你怎么来了?”
高平超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奉命,人犯孟绍原,执行枪决!”
“来真的啊!”
孟绍原一下跳了起来:“连审问都没有?杀人犯还有个申诉机会呢。”
“孟主任。”
高平超苦笑一声:“这是什么地方?您比我更加清楚。咱们杀个人,还用审问?您别为难我们,我们就是奉命来的。”
“杀吧,杀吧!”
孟绍原豁出去了:“他妈的,十八年后,少爷我又是一条好汉!”
我冤啊!
我尽心尽力啊。
我杀过日本人,杀过土匪啊。
孟绍原被带到了刑场上。
说是刑场,其实就是一个院子。
“孟主任,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有!”
孟绍原大声说道:“告诉我的兄弟们,少爷我要死了,他妈的,帮我多杀几个日本人。将来日本人被赶跑了,到我坟上告诉我一声……还有……重庆……算了,算了,高队长,下手的时候利索点,一枪把我解决了!”
“放心吧,我是出了名的高一枪。”
高平超掏出了枪,对准了孟绍原:“孟主任,兄弟是奉命行事,黄泉路上,您别怪我!你走好!”
孟绍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砰”!
高平超面无表情的扣下了扳机……
……
“这小子,有点英雄气概。”
唐纵站在窗口,笑着说道。
“他不定心里怕得和什么似的。”
戴笠摇了摇头:“还装好汉,你看,他吓的眼睛都闭上了。”
“这小子成,真把通县保安队给策反了,日本人那里乱成一团,不得不抽调兵力镇压,间接让29军可以安全撤退。而且,几个地方的伪保安队全部起义反正,带来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嗯,没他孟绍原不敢做的事,也没他孟绍原做不成的事。”
戴笠的嘴里露出了一丝笑意:“最让我满意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没大喊大叫咱们冤杀功臣?”
“不是,他和宋子文、孔祥熙的关系都非同一般,要被枪毙了,也没嚷着要见这两个人救他,他还是很清楚自己身份的,他是我的人,我要用他,杀他,都只能我说了算。”
唐纵笑了:“戴先生,你心里不知道把他宝贝成什么样,通县起义,舆论哗然,民情振奋,委员长都亲自表扬了你。你不还在委员长面前说这是孟绍原精心策划的计划,并且亲自去执行的?”
“这个独木置鬼(短命鬼)!”
戴笠竟然骂了一句家乡话:“害的我在委员长面前帮他说谎。委员长问我我知道这个计划吗?我只能硬着头皮说孟绍原已经向我汇报过了。”
“好了,好了。”
唐纵笑道:“吓也吓得差不多了,让他上来吧。”
“老唐,一会我训斥他的时候,你可不能帮他说话。”
……
“砰”!
一声枪声。
孟绍原胆战心惊的睁开了眼睛。
咦?
没死?
打偏了?
浑身上下也没哪里疼啊?
“喂,高队长,打偏了啊!”
“我说过我是高一枪,可没说这一枪能不能够打准啊。”
高平超笑了,然后收起了枪。
“不是……这……”孟绍原终于反应过来:“真的在吓唬我啊?”
“我都说了您别怪我,我是奉命行事。”
“哎哟妈哎……咚……”
孟绍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冷汗,一层层的从额头上冒出。
“孟主任,走吧,戴先生还等着见你呢。”
“别动,别动,我脚软……”
……
孟绍原在上海看到了戴笠。
此时的戴笠,坐在那里,看着文件,头也不抬。
唐纵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喝着茶,也只当没有看到孟绍原进来。
“戴先生……”
“你个混蛋东西!”
“砰!”
戴笠猛的一拍桌子:“我让你到上海来,你跑到北平去,你孟绍原是不是无法无天惯了?你是不是当我真的不敢杀你?”
“不是,戴先生,我错了。”
“我现在就枪毙了你!”
戴笠从抽屉里掏出手枪,对准了孟绍原。
眼角余光,却落到了一边的唐纵身上。
到你出马的时候了,你一劝,我枪就放下了。
可偏偏……唐纵无动于衷……
你戴先生刚才自己说的,不能帮着孟绍原说话,所以关我唐某人什么事?
怎么收场?
你自己想办法吧?
“戴先生,绍原真的知道错了。”
还好,孟绍原主动说道。
戴笠总算找到了个台阶,把手枪朝着桌子上一放:“孟绍原,要不是看在你过去立的那些功劳……你说,你怎么想到去策反通县保安队的?”
“那不是,我想着总得做点事情……”
孟绍原早就想好回来后应该怎么回答了,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一通云山雾罩,自己怎么到达通县的,怎么辛苦策反保安队的,当中如何如何危险。
心里一想到要为戴先生办事,那就浑身干劲十足,戴先生洪福齐天寿与……
“满口胡言,不知所云。”
戴笠脸色好看了不少,又从抽屉中拿出了一样东西,不过放下来的时候很小心:“拿去吧。”
“这什么啊?”
“孟绍原!”
唐纵帮着戴笠回答了,只不过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汝冒险达到命令中之任务,办理困难或危急事件甚切机宜,特授予六等云麾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