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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先登者(感谢书友郑金山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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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门外山呼海啸。  “先登城者,升参将!赏银千两!生擒斩杀刘招孙者,升总兵!赏银万两!后退者死!”

刘宗敏勒马立于永定门护城河前,马鞭前指。  老营马兵立即挥舞令旗,将刘大将军的悬赏命令传递向前方。  渡河流贼发出嗡嗡鸣叫,像是连绵不绝蝗群在振动翅膀。  护城河两岸充斥各种战场杂音:火箭升空呼啸声、火炮轰击声、弓弦震动声、火铳爆响声、人叫马嘶声,流贼踩中地雷爆炸声·····  楯车如密密麻麻的甲壳虫挤满了河岸,都要急不可待的过河,每当有浮桥搭起,装满砂土笨重如牛的楯车碾压过己方尸体,争先恐后向永定门城墙涌去。  轰!轰!  五百步外的永定门城头被一片片白烟遮盖,从城下看不见上面守军模样,甚至看不清齐军军旗。  只有炮弹会穿透白烟,倾泻而下,砸在浮桥上,将河面那些粗制滥造的木板击碎成片。  沉重的盾车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缓缓沉入河底。  流贼不顾同伴还在水中挣扎,将木板砸在落水者头顶上,后面的跟上来人扛着成千上万架竹梯,踩着木板快速通过。  护城河北岸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火铳爆响,赶来增援近卫第二军火铳兵接替友军阵地,驻守河岸的近卫第十二军火铳兵伤亡殆尽,河岸阵地即将失守。  援军排成三列队形,轮番对对岸射击,四周烟雾弥漫,形成一道连绵的弹幕,火铳兵射界极差,好在流贼人数众人,密集如潮,每一发子弹都能杀死一个或两个敌人,所以根本不需瞄准,只要重复装填射击的动作即可,  上千架竹梯在河对岸竖起,数量相等的木板将河面完全填充,无论长家、厮养,还是老营精锐,都争先巩后的跳上木板,不等楯车到位,甚至不等浮桥搭起,便手脚并用,划着木板朝河对岸冲去。  宽约三十步,长度两里的河段很快被流贼填满,一块狭小的木板甚至能站上去三四个人,刚往前划动几步,木板便被压翻,流贼大喊着掉入冰冷刺骨布满铁蒺藜的河水中。  南岸还有潮水般的流贼在等着冲上城头夺得先登之功,他们中不乏投降的边军,手持长刀长斧,木棒长棍,一些精锐则举着步弓和北岸火铳兵对射。  所有人都顾不上耳边呼啸而过的流弹和身边中弹倒地的同伴,哪怕是空着手的流民,也被这气势如虹的攻势感染,攘臂高呼,大声叱喝,催促推搡前面的人,要他们不要耽误自己发财,赶紧渡河。  连远处忙着夯土,垒砌土墙的流民也朝这边涌来,所有人都想尽快过河,砍下刘招孙人头。  那些开始渡河的人此时不能撤退一时也难以登上北岸,很多人成了开原兵的活靶子,一些携带弓箭的老营马兵,则跪坐木板上,弯着身子和开原兵对射。  高迎祥趴在一个有盾牌的老营身后,借那人掩护自己,透过盾牌边缘朝对岸打量,一个厮养负责划水前进,木板冒着密集的炮火箭雨晃晃悠悠向北岸漂去。  此时从河面望北岸阵地,开原兵炮火愈显密集,连绵不绝的白色弹幕将河岸与城墙连为一体,分辨不清,它们就像一群吃人妖魔,不停吞吐橘红色火焰收割流贼生命。  从那条白茫茫的弹幕后面,不时射出铅子儿、火箭、铁球,砸向河面,倾泻在蜂拥渡河的流贼人群中。  “高迎祥,你婆姨呢?”

举盾的老营兵和高迎祥同村,也是姓高,所以才肯带他过河。  “在那边踩了雷,一条腿飞上天,死球了。”

高迎祥举起那把缺了口的长刀,指了指身后,刚要请教同乡渡河后怎么打狗官军,一支黑影直往他飞脑袋飞来,老营兵急忙拉他一把,高迎祥一缩身子,大箭贴着他头皮射向身后,将后面那个划水的厮养脖子胸膛射了个对穿。  那厮养惨叫着,趴在木板上两脚乱蹬,充满哀求的望向两人,不等高迎祥反应过来,老营一脚踹向厮养,将伤员踢到河里。  “你来划!”

老营瞟了眼脚下还在滴血的船桨,抬头望向高迎祥。  高迎祥忐忑不安的握住船桨,此时距离岸边只剩十步,无数木板纷纷靠岸,成群结队的流贼不顾死活跳下木板,登岸和开原兵近战搏杀,原先密集的火铳射击声明显稀疏了很多。  “高大哥,额跟着你,算跟对人了,过了河,咱们兄弟们一起登城,杀····”  他话没说完,只听梆一声闷响,又是一支重箭射在牛皮盾牌上。  “驴毬子,狗官军还会射箭!老子这可是三层牛皮盾牌,看你射的透!等会儿老子上岸砍死你们!”

老营兵话未落音,嘭一声响,壮硕如牛的身子连着牛皮盾牌,仿佛被铁锤击中一般,一起飞了出去。落入木板旁边的河水中,高大哥一时没死,被铁蒺藜缠住,动弹不得,兀自将木板朝北推去。  “好兄弟,当官了记得给我烧纸····”  高大哥挣扎两下,缓缓沉入水底。  高迎祥张大嘴巴,瘫坐在木板上,发出啊啊的大叫,这时盾牌漂浮起来,中间出现块碗口大小的窟窿。  他望着高大哥死不瞑目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口中仍在啊啊的大叫。  忽然又一个黑影飞来,高迎祥立即辨认出黑影形状,那是一把高速旋转的飞斧。  他连忙将脑袋闪到旁边,胸中像是有一天烈火在烧,飞斧擦破脸颊砸破木板他也没有察觉。  此时他终于抵达北岸。  周围白烟落下,露出后面身穿黑衣的狗官军,此时火铳兵已经退下,替换上来长枪兵。  一排排长枪手正在别处和登岸流寇搏杀,高迎祥对面只有一片尸体。  发现他们身上穿戴的铠甲,与在山西见到的边军完全不同,手中的长枪更是比普通官军长出一截。  新上来的流贼都往两边冲去,没有人留意这里。  高迎祥捡起长刀跳下木板,发现地上一个受伤的火铳兵,毫不犹豫的将刀尖朝开原兵心口刺入。  开原兵大张着口,感受着那冰寒的刀尖缓慢的破开皮肤和肌肉,往他的心脏一点点接近。  排密集的重箭忽然从身后射来,无差别覆盖向搏杀中的敌我双方,是老营精锐渡河过来了。  长枪兵和流贼被放倒一片,长枪兵稍稍退却,又换上火铳兵上来和流贼弓手对射。  就在长枪兵和火铳兵交替的瞬间,高迎祥躲过老营重箭射杀,滚落到旁边一个凹陷的泥坑里,头顶火铳齐响,他连忙用手摸向尸体,将人血涂在自己脸上,躺在那个死去的火铳兵旁边。  高迎祥蜷缩着身子,躲在土坑中,不让开原兵发现自己。  微风吹过,笼罩在前方的白烟渐渐散去,可以望见壕沟后面垒起了一道齐胸高的土墙。墙头插满密密麻麻的箭羽,估计有上万支轻箭覆盖此地,不知射死了几个狗官军。  高大哥惨死的画面在眼前浮现,高迎祥咬了咬牙,正要冲向土墙,墙头伸出一根根黑黢黢的棍子,高迎祥愣了一会儿,想起这是火铳铳管。  “一、二····”  从铳管数量上判断,土墙后面的火铳兵不过只有几百人。  这也难怪,狗官军刚刚自己打了一仗(张春叛乱),死了好多人,元气大伤,兵力必然不足,再说京师这么大,也不能把所有人都调来永定门,除非不想镇守其他城门了。  “驴毬子,几百人还不逃,狗皇帝给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这么给他拼命!”

背后响起刺耳的钹锣声,高迎祥知道那是老营总攻的号令。  一阵密集的箭雨从护城河南岸升起,无差别覆盖北岸阵地,刚才还在射击的火铳兵立即倒下一大片,还在和官军缠斗的流贼也被自己人的箭雨吞噬。  “立即攻城,后退者死!”

各营长家在后面拼命挥舞令旗,逼迫流賊死命攻城,冲到前面的流贼没了退路,只得疯狂朝长枪阵撞去。  不等冲到近前,他们纷纷踩中埋设在壕沟旁边的地雷炮,地雷炸响,那些倒霉的流贼被炸得七零八落。  一只断手从而天降,落到高迎祥旁边,高迎祥打了个寒战。  地雷炮没有挡住流贼进攻脚步,越来越多人渡过护城河,跳下木板,手脚并用朝壕沟爬来,好像壕沟后面藏着座金山。  确实藏着座金山,只要越过壕沟,冲过矮墙,就可以攀登城墙,获得万两白银。  几次打顺风仗的经验告诉高迎祥,冲到城下,官军便会丧失斗志,向闯军投降。  在偏关县是这样,在太原是这样,在宁武关还是这样。  这次闯王派给刘大将军七八万人马,大兵压境,何况城中还有闯军内应,破城问题应该不大。  高迎祥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不要上前冒险,等大队人马占据北岸再说。  他望见胸墙靠近中间的位置,还有条狭窄的通道,约莫能并排通过两人。  这条通道无疑是官军阵地的唯一缺口。  近卫第十二军的新兵沿着通道快速杀出,他们河边组成小三才阵,对着刚刚登岸的流贼发动猛攻。  冲在前面的流贼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来不及结阵,就被官军前排长枪兵扎了个对穿,流賊被驱赶回河边,后面的人被挤着落入冰冷刺骨的河里。  此时北岸流贼人数已超过五百人,这些人都是流贼中的炮灰,他们武器低劣,身上没有铠甲,作用只为吸引开原军火力,面对开原兵犀利进攻,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招架之力,很快就被鸳鸯阵消灭殆尽。  第三波登岸的是闯军精锐,主要为老营马兵和山西边军家丁。皆为凶悍之徒,披数层铠甲,手执利刃,刚跳上岸,便迎面冲向长枪阵,凭个人勇武杀出条血路。  两边距离拉近到二十步,开原军将五人的小三才阵转变成十三人大鸳鸯阵,长牌手顶在前面。  一阵密集的箭雨倾泻而来,砸在长牌上铮然有声,长牌后面燧发枪砰砰响起,将愤怒的铅弹射向对面敌人。  两边一轮远程输出后,各倒下几十人,流贼挥舞长斧长刀,一头撞进鸳鸯阵,顶着长牌手乱砍乱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近卫第十二军军的把总们,顶在最前面,声嘶力竭的对战兵大喊,新兵们拼死抵抗,将突入鸳鸯阵中的流贼一一杀死,经过三轮搏杀,城外阵地只剩最后一条壕沟,五百新兵伤亡过半,被迫退回土墙,凭借土墙继续防守。  越来越多流贼渡过护城河,人数迅速逼近万人。  “好啊,老营上来了,把这些狗官军都砍死!”

高迎祥大叫一声,也跟着跳出了土坑,他径直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鸳鸯阵。  那鸳鸯阵的长枪手刚被一支重箭射死,失去长枪兵掩护,其余战兵只守不攻,被全部杀死只是时间问题。高迎祥将积攒已久的怒气全都撒在眼前一个刀盾手身上,他身材高大,长刀大开大合,每次劈砍都砍得那刀盾手连连后退。  高迎祥是流贼中的老匪,跟着闯王从延安县一直打到山西,身上自有一股老秦人的凶悍,对面那个身材矮小的刀盾兵被连砍数刀后,终于手臂发酸,支撑不住,长牌微微一松,露出破绽,被高迎祥直刺入内,一刀杀入小腹。  “杀死你这狗官军!杀!”

高迎祥发出野兽般的吼叫,不断将长刀捅入那刀盾兵腹中,直到一个长枪兵朝他杀来,高迎祥才一脚踹开那尸体,挥刀格挡刺来的枪头。  那长枪兵出枪凶悍,枪枪致命,高迎祥奋力格挡,身体连连后退,要看就要露出破绽时,对面胸墙后面忽然传来鸣金声。  所有开原兵都开始往后退走,对面那长枪兵狠狠瞪高迎祥一眼,持枪对着流贼,身子快速向后撤退。  高迎祥等长枪兵撤走,回头望去,只见黑压压的闯军已经从浮桥渡河过来,如潮水般席卷整个阵地,目测至少有两三万人。  官军成建制的抵抗已经被击碎,北岸上千名火铳兵、刀盾手、辅兵匆忙向城墙方向退却,最后两百多名长枪兵负责殿后,他们组成薄薄三层阵线,勉强挡住潮水般涌来的数万流贼,兀自死战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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