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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西安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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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皆误国之论!班固《西都赋》有言:“晞秦岭,睋北阜。”

关中东有崤山,南有秦岭,西有陇山,北濒黄河,鞑齐孤军深入千里,正犯了兵家·····”  大学士潘独鳌最后一个站出来发言,他一身浩然正气,言语之间充满对齐军的不屑。  刚说几句,就被刘文秀打断。  “文绉绉,想考秀才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别搁这儿拱火!”

“本官早考过秀才了!”

潘独鳌不去看那武夫,继续道:  “西安城高池深,箭楼角楼一应俱全,红夷大炮遍布全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有老营精锐守着,邓长雄想攻下,不死个几万人马,绝无可能!”

大西皇帝的武将们,纷纷朝大学士望来,眼中充满敌意。  一众武将畏敌如虎,手无缚鸡之力的潘独鳌,却挺身而出。  张自成被这凛然正气打动。  “好!好!潘大学士,要是都有你这般气魄,他邓长雄也打不到西安来!”

刘文秀鼻子哼了一下,不阴不阳道:  “南边兵马,个个缩头乌龟,缩在壳里不来援助,潘秀才口才好,能把援兵说来才好!”

潘独鳌的科考之路,止步于秀才,刘文秀称之为潘秀才,分明是在羞辱。  他正要发怒,张自成拍案而起,晃晃悠悠:  “谁能去南边搬救兵,解西安之围,朕,朕就封他为渭南王!”

西安城中虽还有三万多大西军,不过都是鞑齐的手下败将。  一些倒霉的营伍,甚至让齐国十二个兵团轮流锤过一遍,士气军心全无。  渭南王这个封赏,显然没什么吸引力,西安都守不住,何况是什么渭南。  陕西是待不下去了。  要么去河南,要么入四川。  不过,这两个选择结果基本一样。  四川土司不会容他们,河南就更不用说了,齐军第九兵团正在中原等着。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张自成咬了咬牙,正要提高赏额,却听大学士凛然道:  “陛下,臣愿前往。”

潘独鳌,湖北应城人,秀才出身,天启三年,朱由检被弑,天下大乱。  潘秀才当机立断,聚众三十人,立水寨,练水师,准备效法刘秀黄巢等前辈,干一番大事业。  武定元年,李献忠遣刘宗敏南下攻略河南湖广,王独鳌杀应城县令,归附闯军。  本以为抱上了大腿,谁知几个月后,刘就被蒲刚第五兵团斩杀。潘独鳌侥幸逃脱,转头又投靠张自成。  因善其撰文案,足智多谋,自成待以军师之礼,大西建立后,封他为大学士。  原本历史上,潘独鳌最后被杨嗣昌俘获,囚于襄阳,于崇祯十四年被诛杀。  “好!好!”

张自成抚弄颌下黄须,仰天大笑:  “那话是咋说的?疾风知啥,国乱显啥。朕,果然没看错人,朕这就发三封圣旨,趁着鞑子还没围上来,你赶紧带去汉中、安康、渭南,让那三个龟孙提兵北上!妈妈的,再不发兵,老子把他们脑袋都砍了!”

老太监捧着笔墨纸砚来到皇帝身前。  “写!”

张自成大声吼道。  这老太监本乃是前明秦王府的管事,从出生一直待在秦王府。  他先后服侍过末代秦王朱存极,大唐皇帝李献忠,现在又为大西皇帝做事。  真可谓,足不出户,历经三朝。  “饿念,你写,赶紧的!”

张自成一把推开御案上的酒壶酒杯,扯过一张宣纸,拍在书案上。  “写!”

老太监颤巍巍举起毛笔,聚精会神听着。  “照老子念地写,妈妈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格老子的刘进忠,你一到汉中就跟个死人一样,只晓得睡婆姨吃花酒,不知道写封信问问老子还活着没有!今年老子损了好多兵马,被抢了那么多银子女子,从陕北跑到关中,鞑子还不放过老子!老子现在不跑了,要和邓长雄拼命!驴球子,日你个仙人板板!赶紧滚过来增援老子,再不来,老子把你爹娘儿子都剁成肉泥,入你妈·妈的毛!钦此!!”

老太监倒吸口凉气,咬牙将大西皇帝口谕誊写三份,内容完全一样,只是把日仙人板板的对象换了两个名字。  张自成大手一挥:“给潘大学士!”

老太监拿着那黑犀牛角轴圣旨,仿佛觉得烫手似的,连忙递给潘独鳌。  潘大学士正气凛然道:“陛下勿忧,臣这就出城搬救兵!”

~~~~  嵯峨山。  山坡陡峭,势如斧砍,登顶南眺,泾渭分明,关中平原尽收眼底。  嵯峨山位于泾阳,三原,淳化三县交界之处,距离西安仅有一百二十里。  广德二年二月初一日辰时,齐军第二兵团陆续抵达嵯峨山南麓,大军依山扎营,火兵生火造饭。  正午时分,黑色的营帐连绵十余里,宛若一条巨大的黑色苍龙。蜿蜒缠绕,蛰伏在关中平原边缘,伸出它锋利的獠牙,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中军大帐。  身着轻甲纵马而来的传令兵一个接一个在大帐门口勒紧缰绳,伴随阵阵人叫马嘶,一封封塘报传入大帐。  作战参谋们打开沾有血迹的塘报,对各处战场情形做出梳理总结,并给出作战建议。  塘报原件和参谋的建议,被汇总到主官面前,总训导官和兵团主官商议之后,下达作战命令。  这种决策流程,已经呈现出标准化和流水线作业趋势。  第二兵团总训导官方诗铭放下一份塘报,微微叹息道:  “西安城吊桥、闸楼、箭楼、正楼、角楼,都是去年才修葺的,他们还增添了几十门火炮,陕北那些残兵败将退入西安,怕是有三四万人了,撞开这铜墙铁壁,不知要死多少人。”

不止如此,大西军还坚固了敌台、月城和瓮城,城墙每隔120米,就有一座“敌台”。  每座敌台上建有屯兵楼一座,城四隅各建角楼一座。  “流贼增添了好几个马面,两个马面之间相距刚好六十步,弓箭、礌石都可以砸到我军头上。城墙却厚实得很,火炮凿不开,只能拿人命去填。”

“好了,老方,参谋拟出作战计划没有?”

邓长雄戴着锁子顿项铁盔,露出几根斑白的鬓发,正目光炯炯望向一幅西安城防地图。  地图是潜伏西安的蓑衣卫冒死送出的,城中各处兵力,火炮配备,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大西军在西安城墙防御,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体系。  月城城楼与大城城楼遥相呼应,控制吊桥城门局势;  角楼镇守全城四角,辅助大城楼,传递大将号令以及全城战势;  敌楼则利用其外突的特点,形成正面以及两楼间三方面的交叉火力,狙击来犯之敌,减轻城门守兵压力。  辅之以深沟高垒、雉堞,堪称固若金汤,难以逾越。  方诗铭目光从城防图上转开,连忙回道:  “作战参谋多数主张围城,等流贼自溃。”

“围城?”

第二兵团进入陕西兵马足有一万,加上辅攻的七千蒙古兵。两万大军的后勤,压力不容小觑,即便是去年山西丰收,粮草充足,可也经不起他们在关中这样折腾。  不等邓长雄反驳,方诗铭接着道:  “去年关中旱灾,流贼把粮食都用来修筑城防,综合多方情报,判定他们粮食不够,只要断粮,很快就会投降。”

“不过,至少要饿死上万百姓。”

邓长雄摇摇头,又问道:  “蓑衣卫有多少内应?”

方诗铭笑道:“内应,就别指望了。又不是打县城,城内四十万丁口,加上流贼,五十万也有的,几个人在城中放火,没什么用。”

“直接攻打呢?要死多少战兵?”

训导官说出一个让主官感到可怕的数字:  “三千。”

“三千?!”

邓长雄声音颤抖。  “作战参谋根据大西军多次作战表现,推导出来的。守城的是张自成的老兄弟。如果知道已经无路可逃,只有一死,爆发出来的战力比在陕北更强····”  邓长雄闭上眼睛,开始想象第二兵团战兵登城作战的惨烈画面。  方诗铭小心翼翼道:“邓主官,第二兵团的作战目标,是为挺进西南打好基础,陕西流贼已是穷途末路,若在此损兵折将,就得不偿失了,太上皇说了,西南才是大头。”

邓长雄还要问话,卫兵忽然走到主官身前,低声耳语。  “什么?流贼来人议和了。”

~~~~~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吾皇要一统天下,一个也不能少,陕西当然也不例外。”

邓长雄睥睨望向站在面前,一身大西官服的潘独鳌。  这人自称是张自成的大学士,不过看起来更像天津卫码头青皮无赖。  方诗铭拔出佩刀,抵住潘大学士下巴:  “给过你机会,你们不中用啊!”

训导官指向帐外,茫茫嵯峨山中,几个身形佝偻的老头弯腰锄地,胼手胝足。  “自万历四十七年起,陕西水旱蝗灾不断,兵匪如麻,百姓何其悲惨!你们占据陕西,不知体恤百姓,偌大一个陕西,折腾成这样,壮丁不是死,就是逃,只剩妇孺老幼给你们种地,现在还想求和?”

潘独鳌轻轻推开刀刃,神色平静道:  “上官,实不相瞒,是大西皇帝想顽抗到底,我是来议和的。这是张自成写给汉中、渭南知府的求援信。”

大学士将张自成满口脏话的圣旨奉上。  方诗铭一把夺过圣旨,读了一句,便已目瞪口呆。  他强忍着笑,又递给邓长雄。  邓长雄看完这令人喷饭的圣旨,不由感慨,同样是武人出身,张自成和太上皇相差不啻万里。  潘独鳌继续道:  “齐军骁勇,难与争锋。大西破亡,指日可期。本官愿为王前驱,充当内应,到时攻下西安,希望新朝能记得本官这点微薄之功。”

邓长雄放下圣旨,神色严峻道:  “潘大学士若能内应破城,本将必当亲自上疏,为你请功,保举你在齐国做官,只是····”  方诗铭笑道:“只怕大学士有心无力啊。”

潘独鳌镇定自若道:  “两位放心,本官既能在一众流寇中周旋这么多年,靠的不是几篇檄文。张自成义子艾能奇,与他义父一名嫔妃私通,那嫔妃已有身孕,他惶恐被义父发现。艾能奇素知大齐军威,老夫对他又晓以大义,劝他诛杀义父,投靠大齐!只是担心以前和你们齐军交过手,怕他不被收留。”

方诗铭心道:“果然是个吕布一样的好义子。”

邓长雄神色冷漠道:“这个艾能奇,何时可以举事?麾下兵马多少?多少可以追随他反正?”

潘独鳌吞吞吐吐道:  “兵马不定,日期还未确定,只等两位主官答复。”

“为确保万无一失,本官须先去渭南走一趟,再劝说那三个知府,让他们也跟着反正。”

方诗铭笑道:“把我等当傻子吗?放你去渭南,让你去搬救兵?”

训导官拍案怒目:“用连环计,编出这些故事,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方诗铭!我熟读兵书,什么奸计诈谋没见过!”

说罢望向卫兵:  “把这奸人推出去,砍了!”

卫兵立即将潘独鳌拿下,往大帐门口推去。  大学士仰天大笑。  方诗铭好奇问道:“我已识破你奸计,何故哂笑?”

“我只笑世人都说齐国太上皇海纳百川,能容远人,看来只是说说而已!连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都容不下,到底也成不了大事!”

方诗铭怒道:“我来说出你那破绽,教你死而无怨。既是真心充作内应,如何不明约几时?是不是想套出大军军情,然后等我攻打西安,你们派人伏击?!”

潘独鳌面不改色:“亏你还自称什么熟读兵书,敢自夸熟读兵书。不学无术之人,也能充当什么训导官!可惜我潘独鳌今日屈死你这庸人之手。”

方诗铭怒道:“老子是沈阳兵学院第二期毕业,是太上皇的门生!说我无学?”

“你且说我哪里说得不对,说不出来,老子亲自斩了你。”

潘独鳌一脸不屑:“岂不闻‘背主作窃,不可定期’?如今你我在此约定日期,到时急切下不得手,这里反来接应,事必泄漏,而且大军受损,如之奈何?此事但可便宜行事,怎能提前约好?你还读了什么学院,我看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邓长雄听了哈哈大笑,拍拍潘独鳌肩膀,安抚道:  “大学士不必动怒,不是训导官不相信你,只是试一试你罢了。你不是黄盖,我等也不是曹操。”

潘独鳌指天发誓:  “我与艾能奇,诚心投降大齐,如婴儿之望父母,岂有诈乎!”

邓长雄点头道:  “好好好,百姓能少些伤亡,便是最好。吾皇仁慈,不忍多杀人。”

边说边牵着大学士,走出帐外。  大帐之外,几个护送潘独鳌前去宣旨的卫兵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一脸恐惧地望着周围。  邓长雄将佩刀递给潘独鳌。  “来,大学士,把张自成的人都砍了,换成本官给你的卫兵,护送你上路。此地不可久留,早些去渭南劝降。不过本官估计,刘进忠见到这封圣旨,不用你劝,他也会投降大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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