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济瞧着楚念禾脸上的笑容，一时间竟有些不寒而栗，他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压回肚子里去了。楚念禾倒是将他的神态看个仔细，她几步走回到椅子边坐了下来，温柔的语气中藏着果决：“你可是觉得我太过狠心了？”

“我……”周济吭哧了一会，还是咬着牙说道：“老夫人已将二小姐送到乡下去生活了，大小姐何必还对她如此执念呢？”

楚念禾倒是不怕周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质疑，毕竟自己在他人眼中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这般步步为营，确实显得心机深沉了些。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止步不前，可不就是成了任人宰割的那个了吗？“小济，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不进则退的道理。楚乐妍虽是我的亲妹，但她野心太重，若我不是每一步都走到她前头，别说这皇宫了，就是楚家也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地。”

楚念禾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中却透着几丝冷光，看得周济霎时便清醒了几分。他突然想起了小牧受苏氏母女指使告发楚念禾的事，她们丑恶的嘴脸还历历在目，自己竟还为她们说起话来了，真真是狼心狗肺。“小姐！”

周济有些懊悔地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是周济糊涂了，跟了小姐这么久，竟然还生了同情恶人的心思，真是太不应该了。”

楚念禾倒没在意周济的话，虚扶了他一把道：“你心存善念是好的，只是这世间有太多吃人不吐骨头的事，你总要警醒着些才好。”

她的表情十分淡然，清丽的眉宇间却仿佛藏着一缕哀愁，让人捉摸不透。周济又呆看了她半晌，缓过神来的时候，忙转移了话题道：“小姐，不知您在宫里是否听说了今年科举的事，二少爷应是已经参加考试了。”

“哦？”

楚念禾捏着自己的衣角，若有所思地看着周济道：“你可听说主考官是谁，阅卷人又是谁？”

周济知道楚念禾会想知道这些细节，早已经将此事打听清楚了，这会儿便像献宝似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主考官是咱们金云城府衙的张青保大人，据说今年陛下有意要锻炼七殿下，这阅卷的事情已交由七殿下去做了。”

这周济消息倒是灵通，看来她的确是有必要亲自去一趟七皇子府了。从药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市集的人们都开始张罗着摆上摊位，只等着客人来光顾了。楚念禾悄无声息地上了马车，带着小婵和小苓一路朝着府里赶去。还未到府门口，楚念禾便瞧见徐妈妈正在那站着等她，一见她的马车过来，徐妈妈忙朝前走了几步，笑意盈盈地看着楚念禾从马车里头走了下来。“大小姐这一路辛苦了，快去静澜阁见见老夫人吧。”

楚念禾也笑容可掬地看着徐妈妈道：“祖母近来可好？念禾心中很是记挂呢。”

虽然她与陈氏的关系也是她步步为营建立起来的，但陈氏毕竟是她的祖母，又给了她进宫认识公主的机会，所以她这句问候倒是极真诚的。“老夫人好着呢，”徐妈妈仍是满面笑意：“就是想大小姐想的紧，近来又有些睡不好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静澜阁的门前，楚念禾整理了一下衣衫，便信步踏入了静澜阁的正厅。陈氏仍是坐在主位上，此刻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陈氏下头站着各个院子的姨娘和丫头，各个都仿佛精心打扮过的样子，穿红着绿，好不热闹。此刻一见到楚念禾走了进来，忙纷纷朝着楚念禾低头福道：“见过惠侍大人。”

楚念禾一搭眼便瞧见了藏在人群后头的苏氏，她的头发上只别了一个小小的银钗，衣裳也是陈年的样式，看起来甚是寒酸，与这府中的姨娘们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看起来的确是过的不怎么好。也难怪，她平日里花钱便大手大脚的，这一下被父亲扣了半年的月银，又没了楚乐妍的补贴，可不是困难到底了。楚念禾不动声色地移了目光，恭恭敬敬地朝着陈氏跪了下来道：“念禾给祖母请安！”

陈氏知道楚念禾孝顺，自然也不再纠结于礼数是否相合了，满面喜色地朝着楚念禾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楚念禾这才站起身来，乖巧地对着陈氏说道：“祖母近日身子可好？方才我听徐妈妈说起您晚上不能安睡，可是真的吗？”

陈氏对楚念禾关心极是受用，面上却露出了嗔怪的表情，笑着看了看一旁的徐妈妈道：“又是你这个老东西浑说，我哪里就睡不好了。”

说罢，她又慈爱地瞧着楚念禾团子般粉嫩的小脸道：“你莫要胡思乱想，安心在宫里就是，祖母有这么多人照看，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楚念禾刚想回话，却听得一旁的七姨娘周氏扯着嗓子说道：“就是呀，大小姐就是孝心太重，这宫里的差事那么多，还要担心咱们府里的事，可不是要累坏了。”

这周氏是陈氏远房的表侄女，本就是极吵闹的性子，只是她在楚念禾落水之前便回老家去探望生病的母亲了，几日前才回来，自然也未曾与已当了女官的楚念禾见面。这蓦地见到了如此神气的楚念禾，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便当着众人乱嚷嚷起来。好在大家都知道她是这么个有嘴无心的性子，又与陈氏沾亲带故，所以谁也不会真正同她计较，听了她的话，也都是笑笑就过去了。林氏一直惦念着楚念禾，如今见她回来也是十分高兴，也忍不住温柔地低声说道：“大小姐在宫里没什么人照应着，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穿的用的若是有什么缺，可要赶紧递话到家里来，我们好着人给你送去。”

楚念禾知道林氏性子和婉，是真正关心她的，便朝着她笑了笑，面上也露出感激的神色来。“哟，”周氏在一旁瞧着楚念禾待林氏有些不同，便有些红了眼道：“大小姐也是极会看风向的，如今咱们府里是林姐姐受宠，大小姐便对林姐姐另眼相看，怎的之前我受宠时便不见大小姐与我这般笑过呢。”

“住嘴！”

陈氏见周氏说话愈发放肆了，便大声喝道：“我瞧你如今是皮子紧了，竟然敢这样对皇上亲封的惠侍说话，且不说念禾会不会生气，若是传扬出去，往小了说是我们宰相府没规矩，往大了说便是对皇上大不敬！你莫不是想连累着我们宰相府一块同你领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