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禾还未走到琴房，便见到公主正从琴房往外走。她赶紧走了几步，朝着公主福了福道：“念禾来迟了，还请公主恕罪。”

瞧着楚念禾面色不佳，语气也有些生硬，公主不由得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叫你在我跟前不必这般多礼的吗。”

楚念禾这才从方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扯出了一抹微笑道：“是，念禾方才忘了。”

“我瞧着你定是有心事，”公主这几日都懒懒的，抬脚便上了等在琴房门口的辇轿：“说说吧，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楚念禾虽不想说，可公主问了，她也只好低了头，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道：“方才……碰见七殿下了。”

“颜离辰？”

公主冷冷地哼了一声：“怪不得你心情不好，我见到他也是觉得厌烦得很，偏偏近日他却总是进宫来，真是让人讨厌。”

颜离辰近日总是进宫？楚念禾方才被他恶心得直难受，这才回想起来，他这阵子进宫的确是频繁了些。虽然他是比较得宠的皇子，平日里并不需要请命才能入宫，但他毕竟已是成年的皇子，这般成日地穿梭在宫中，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下却打算着要去探听一下颜离辰近日都在做些什么才好。一路将公主送回了寝殿，公主仍是懒懒的不想说话，楚念禾便同宫女一道伺候着公主换了寝衣，让她早早地睡下了。瞧着天色还早，小婵应该是还没回来，楚念禾便打算一个人去御花园里走走。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心里总觉得闷闷的不舒服，眼下好不容易能有一段独处的时间，她很是珍惜。信步走到了御花园，楚念禾在一处隐蔽的墙角，一株长的高高的凌霄花跟前停了下来。因为母亲常年不在身边的缘故，她总是对这凌霄花有着别样的感觉，每每见到这花，都能想起小时母亲温暖的笑容和怀抱。她仰起头，瞧着枝桠间一簇簇橘红色的喇叭花瓣，心里不由得也觉得好受了许多。“四殿下也不知是怎么了，我瞧着他现在正在正阳殿门口跪着呢，看着真是可怜，”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从小路那端传了过来，一边说着，还一边啧啧地叹了口气，好像在替人家鸣不平一样。“你懂什么？”

另一个略微成熟些的声音说道：“四殿下的母妃柔妃根本就不得皇上宠爱，连带着四殿下也被其他的皇子瞧不起。这在咱们宫中是不成文的规矩，你若是不懂，就多瞧着些。还敢这般为四殿下鸣不平，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可有你好看！”

她们的声音愈发的近了，楚念禾不想被她们瞧见自己在此处，自己不常在宫里走动，若是被瞧见在御花园里乱逛，难免要被盘问一番，也是麻烦。她朝着后头的凌霄花簇躲了躲，好在那凌霄花年头久，枝繁叶茂，她的身子也娇小，很轻易地便被藏起来了。她虽藏了起来，却能很清晰地瞧见外头。那两个宫女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裳，一人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木盆，盆里还放着几件宫女的衣裳，看起来应是这宫里最低等的浣衣宫女。她们还在悉悉率率地小声说着闲话，想是知道这个时间没人会来御花园，胆子也大了许多。“小枝姐姐，你说这四殿下如此可怜，为何柔妃娘娘就不肯出来说句话呢？”

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的宫女说道：“她好歹也是妃位，若是肯说点什么，皇上又怎会这般让四殿下没脸呢？”

“唉……”另一个宫女开了口：“柔妃怎会不开口呢？只是往常说了，皇后和七殿下总是使出手段，更加让四殿下难堪。”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四下里小心地瞧了瞧，这才又朝着矮个子的宫女说道：“我是听说，这四殿下为人善良敦厚，其实是一位很出色的皇子，又屡屡得了战功，本来是很受皇上宠爱的。只是皇后娘娘一直忌惮他和柔妃娘娘，压制他们母子才比压制旁人厉害得多呢。”

“哦……”那矮个子的宫女点了点头：“怪不得今日瞧他在正阳殿外跪了那么久，竟连一个肯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呢。”

“是啊，人都说母凭子贵，我倒瞧着在这皇宫里，子也凭着母贵呢！”

另一个宫女嘀咕了两句，又赶紧说道：“咱们快走吧，若是让赵嬷嬷知道咱们去了这么久，晚上又该不给饭吃了。”

那矮个子的宫女听罢了这话，赶紧也点了点头，两人便步履匆匆地走了。直到她们走得看不见人影了，楚念禾这才从高高得花簇从中走了出来，看着她们二人消失的地方发起了呆。颜离倾是很出色的皇子，她是知道的，就凭他战神的称号，便知他不是什么慵懒懈怠之人。可柔妃的避讳，皇后的专权却是她未曾想过的。是啊，若不是皇后步步牵制着他们母子二人，柔妃为何那般美丽还如此隐忍，颜离倾又为何如此低声下气地对着皇后和自己的亲弟。楚念禾捏紧了拳头，脚步不自觉地朝着正阳殿的方向去了。她很想停下来，也知道自己不该对这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生了怜悯之心，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轻轻地呼唤着，让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绕过青璃门，和长长的红砖走廊，她终于到了正阳殿外侧边的十分不起眼的一个小红门前。从这个门外望过去，她果然瞧见颜离倾正穿着一身铠甲地跪在那里，冷风瑟瑟，将他的头发吹得漂浮起来，看起来莫名地便有些凄凉。她就站在这处门前，呆呆地望着那个背影，心里一阵一阵地翻腾着。她的鼻腔里仿佛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让她分外恍惚，又分外的清醒。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楚念禾觉得自己的腿都麻了，那正阳殿里却还是静静的，并没有一个宣旨的太监出来。颜离倾还是沉默地跪着，宽厚的背影纹丝不动，上次楚念禾见他时看见的他衣服上的那处刀痕并未缝补好，那裂开的口子仿佛一张大嘴一般，在阴恻恻地朝着她笑着，让她的心里蒸腾起一阵异样的感觉。颜离辰竟连一个缝补衣裳的侍妾都没有吗？她不由得有些失神了。正在这时，正阳殿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了一个人来，正是方才还在与楚念禾纠缠不清的颜离辰！颜离辰并未发现站在远处的楚念禾，他在门口站定了一会儿，又随手抖了抖自己的衣裳，便慢悠悠地朝着颜离倾走了过来。“哎呀，四哥可是在这里跪了许久了？”

颜离辰的语气十分急切，脚步却没有半分慢下来的意思：“方才臣弟与父皇说起了赈灾的事情，父皇十分忧心，便多说了几句，没想到竟把四哥给忘了！”

他的声音十分虚伪，就算楚念禾站的很远，也能听出他话中带着的炫耀和讽刺。“无妨，”颜离倾的声音有些沉重和嘶哑，缓缓地说道：“国事为重，既然父皇有要事与七弟商谈，我等等也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