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那仆妇听见楚念禾这样说，竟是停下了梳头发的手，一脸郑重地朝她说道：“大当家是个好人，我们不怕他的。”

“不怕他？那我倒是有些不懂了，”楚念禾疑惑地瞧了瞧她：“难不成就因为你们受了他的帮助，便这般高高的供奉着他？”

那仆妇心里也明白楚念禾对元凛风是有看法的，她低头笑了笑，重新又为楚念禾梳起头发来。“当初我和妹妹到了这寨子时，心里也是慌得很，生怕大当家一个恼怒，便将我和妹妹丢到山上去喂狼。可我们为了报答大当家，也为了有口饭吃，也只得在这寨子里生活下去了。”

仆妇一边说着，干惯了粗活的一双粗糙的手一边上下翻飞，有条不紊地做着眼下的活计。“我妹妹体弱，总是爱生病，那日她淋了雨，又发了烧，正巧这山上的一个郎中还下山去省亲去了。妹妹烧的浑身滚烫，我不知该给吃什么药，也不知如何让她好起来，当时实在是无法，只得豁出了脸面去求大当家了。”

楚念禾一边细细地听着仆妇的话，一边从面前的铜镜中瞧着她的脸。这仆妇一说到此处，眼睛竟闪着熠熠的光，仿佛是回忆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一般。“我和妹妹都没想到，大当家一听说了这件事，竟二话没说就背起了妹妹下了山。那时正值夏季，大当家只穿了一身薄薄的里衣，这一路下山去，身上少说也刮了十数条口子，可他硬是没有抱怨半句，还时不时地回头劝我让我不要太过担心。就这样到了山下的郎中铺子时，大当家的衣服都烂了，身上还沾着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半句怨言，权当是应该应分似的。”

仆妇说到了这里，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暖洋洋的，看得人心里十分舒服。楚念禾想了想，便朝着她又问道：“那今日你妹妹的烧怎么办，郎中可在吗？”

“在，在，”仆妇答道：“娘子，你真是好心，同我们大当家真是天生一对呢！”

楚念禾听到此处，面上虽无什么表情，心中却是有暗流隐隐在动。天生一对？她楚念禾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命定的人，若是此番能有幸下了山，她一定尽快将颜离辰拉下马，免得像现在这样横生这无谓的枝节了。这仆妇手倒是巧，只一炷香的时间，便为楚念禾画好了嫣红的新娘妆，又为她戴了玄洵国女子出嫁都要戴的镶了红宝石的凤头钗。待得小厮将嫁衣送来，那仆妇好生伺候楚念禾穿好衣裳时，天色已经微微的擦黑了。“娘子本就美丽，如今穿了这样好看的衣服，更是显得娇美动人了。”

那仆妇有些羡慕地瞧着楚念禾，嘴甜地恭维道。楚念禾心里记挂着颜离倾那边，便敷衍地冲那仆妇点了点头道：“既然都准备好了，你便回去休息休息，也好好照顾一下你妹妹吧。”

“不用了，”那仆妇倒是热情，笑着说道：“大当家让我好生陪着娘子，我在这里一直待到娘子出了这房间才好。妹妹那边自有郎中照顾着，娘子好心，也不要再惦念我们这些下人了。”

楚念禾蹙着眉头瞧了瞧那仆妇，心里也知她是奉了元凛风的命令。她想了想，便又对那仆妇道：“你既伺候我一回，我总该知道你的名字才是。”

“娘子客气了，小时候家里只叫我们大丫头和二丫头，没什么正经名字的，后来入了这寨子，大当家才说叫奴才小水，叫妹妹小河。”

仆妇答道。小水，小河。楚念禾忍不住有些想笑，这元凛风是不知如何给人起名字还是太过敷衍，竟给好端端的两个人起这样随便的名字。楚念禾一时竟不知元凛风内里究竟是个如何的人了。“小水，我饿了，”楚念禾平静了一下心绪，不动声色地道：“到了晚间还不一定闹到几时，你去为我取些饭食来吃吧。”

“是，奴才糊涂了，”小水赶忙答道，又收拾了一下妆台的东西，去小厨房为楚念禾取饭食去了。楚念禾这才从妆台前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又从自己之前男装的靴子侧面取出了一炳短短的匕首揣在了袖子里，这才到了窗前朝着外头望去。元凛风似乎很将今夜的事放在心上，虽然外头还静静的，可一应成亲要用的灯笼，鞭炮和各种物件儿全都备好了，此刻正好好地在院子里放着。楚念禾细瞧了一会儿，竟没瞧出半分不对劲的地方来，她的心里不由得也有些糊涂了。她总觉得，凭她这两天来对元凛风的观察，他应该不是强娶民女这般无耻的格局。能在这荒山上建造这样大的一处寨子，又笼络得这些人全都听命于他，难道不证明他是一个极有能力的领导将才吗？可这样的将才，如今却是在她满心不情愿的情况之下要娶她做压寨夫人，她实在想不通是为了什么。那小水脚程快，不多时便带着几碟子软糕和香茶回来了。一见到楚念禾，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道：“咱们厨房里的婆子说了，女子出嫁前最好不要吃东西，这样便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入了夫家，也能将夫家给新娘子带来的好运好生地放进怀里和肚里。我怕娘子肚饿，好说歹说才让婆子给娘子拿了些糕点，娘子就委屈些，且先填填肚子吧。”

饿着肚子嫁人？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楚念禾瞧了瞧那惨兮兮的几块糕点，实在是觉得没胃口，便拿起香茶抿了几口便罢了。不多时，天色便已黑透了，楚念禾早已被小水将红色的面纱罩在了脸上，只等着接亲的人来这屋子里接走她了。楚念禾心里惦念着颜离倾那边的情况，心焦得不行，只盼着元凛风今夜被人灌醉了酒，能让她好生去牢里将颜离倾等人放了。正胡思乱想着，楚念禾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吵嚷和笑声，惊得她一把便将自己的面纱摘了下去，也顾不得一旁守着的小水了，疾步走到门口，开了个门缝偷看起外头来。她猜的果然不错，此刻颜离倾被一伙人簇拥着到了院子中央，几下子便被那些人绑在了立在那里的一根木柱上。天色太黑了，楚念禾瞧不清颜离倾的表情，只觉得他这样应是异常难受。她一边瞧着，一边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便开了门去将他救下来才好。小水那天没在元凛风的屋子里，自然也不知楚念禾与颜离倾是什么关系。她一见楚念禾将面纱摘了，不由得有些心急地道：“娘子，快将面纱戴上吧，这面纱是要大当家亲手为你取下来的，此刻便摘了，怕是寓意不好啊！”

楚念禾已经听不清身后的小水在唠叨些什么了，她抓着那方红红的面纱瞧了半晌，突然便像打定了主意似的，抬起头对小水说道：“我枕头下面放着一枚我贴身的玉佩，你帮我取过来吧。”

小水心眼子少，一听她这么说，赶忙便去帮她取玉佩了。楚念禾轻嘘了口气，趁这机会转过了身，立刻便从这屋子里冲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出来能做什么，她甚至清楚自己这样做根本就救不了颜离倾。可她就是想这么做，也依照自己的心思这么做了。她一边飞奔着，一边在心里默念。“离倾，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