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老夫人听了这话，却仿佛恍然未觉一般，脸上还挂着笑意地道：“你说什么？”

皇后已经把话说出了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太后说，让婧儿嫁去边疆，做边疆部族首领儿子的夫人。”

慕容老夫人闻听此言，先是愣了半晌，直到发现皇后的面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这才冷下了脸，又是吃惊又是恼怒地道：“你是说，让我用婧儿的终身大事去换我一个老婆子一品诰命的尊荣？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就算是要了我这条老命，我也绝不会就这么毁了婧儿的一辈子！”

说罢，她又冷冷地笑了，盯着皇后的脸道：“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将这件事应下了！瞧瞧我们的婧儿有个多好的亲姑姑，如今亲手给她定下的婚事，竟是要嫁去那蛮荒部族做一个首领的夫人！”

一句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是有些颤抖了。皇后却是无奈地瞧了瞧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这才声音寡淡地说道：“母亲，我入宫这许多年，也同您说了不少宫里的事，难道您不知道太后此人行事有多果决吗？是我一人能一力解决的吗？这事说起来本也没什么换不换的，不过是太后下了命令，又怕面上太难看，这才给我们慕容家一些恩典作为补偿罢了。您也别再意气用事，说什么去太后跟前闹一闹的话了，咱们慕容家一不是侯爵之位，二不曾建功立业，到了太后的跟前，那也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的。”

皇后的脸色不佳，说出来的话也是句句戳中慕容老夫人的心，让她内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还从未在皇后那里听过这样温和却毫不留情的话，如今皇后这样说了，她却是不习惯极了，张口结舌了半天，这才憋出来了一句话。“这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皇后知道自己的母亲想听什么，她瞧着母亲的眼睛，惨惨淡淡地笑了：“您是想让我去求皇上吧，只是太后和皇上的关系您是知道的，眼下只是折损一个皇后母家的侄女，远远不是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皇上是绝不会回了太后，做出让朝廷诟病他不忠不孝的事的。”

慕容老夫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着额头就要昏倒在软塌上。瞧着母亲真的着了慌，皇后也有些惊着了，赶紧让守在门口的郑嬷嬷打开了冰凉的井水，又拧了毛巾敷在母亲的额头上。瞧着她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皇后这才红着眼圈道：“母亲，您可万万不要太过着急上火，若是出了什么事，您让我怎么同哥哥一家交代呀！”

慕容老夫人一张脸煞白着，斜眼看了看皇后，有气无力地道：“你是皇后，还怕什么交代不了，如今都已做主将你侄女嫁去那样的地方了，你哥嫂那里我是没办法，只由得你自己去交代罢了！”

皇后一听，眼泪顿时便从眼眶里涌了出来，这些年压抑着的委屈也一股脑地朝着母亲倾倒了出来：“您只知道心疼哥哥，心疼侄女，我入宫这许多年几乎是步步险境，您又可曾有过一刻心疼过我？如今不过是没拦着太后保住婧儿，您就要这样说我，难不成，这些年来母亲在我这得到的好处，竟被这一件事就统统打回原形了吗？”

这一番话说出口，皇后只觉得胸中闷着的一口气一扫而光，甚是畅快。就连郑嬷嬷在一旁瞧着，都觉得皇后今日的脸色格外的红润，再也不如以往那样晦暗了。慕容老夫人见一贯温顺的女儿竟有要反抗的意思，气的心头更是一阵翻涌，指着女儿的鼻子骂道：“现下你都敢这样骂你的亲生母亲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怪不得你肯让你侄女吃这样大的亏，原来是你黑了心肝，要将你母亲连同你哥哥一家都生吞活剥了，做你和你儿子的踏脚石罢了！”

慕容老夫人惯是这样骂皇后的，如今听起来，皇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她见母亲声音又如往常一样洪亮，面色也不似方才那样惨白，便松开了扶着母亲的手，坐回了身旁的椅子道：“母亲也不必这样怨怼我了，若是哥哥有本事，就将这些年我往家里边送的财物都吐出来，再去皇上跟前好好哭诉一番闹个够，看皇上会不会为咱们慕容家做主吧！”

皇后的声音冷冷的，语气也是慕容老夫人从未听过的。她气的指着皇后的鼻子冷喝一声：“你！”

嘴巴却是仿佛被破布塞了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皇后的脊背里腻着一层汗，早就难受得不行。如今见话已说的通透，她便站起了身，又对着母亲冷冷地说道：“太后的意思，是让咱们家把婧儿送到那部族首领儿子的房里，等着生米煮成熟饭了，再由着皇上给婧儿封了郡主的位分，从宫里嫁去边疆。说起来，也不算是亏了婧儿了。”

“你……”那慕容老夫人却是又被惊了一下，恨得几乎想抬手去打皇后：“你竟然让你侄女去做这样的污糟事，难不成你是疯了吗？若是传扬了出去，你可叫你侄女怎么活下去啊！”

瞧着母亲这般护着慕容婧的样子，皇后也是恨铁不成钢地吼了一声道：“母亲！我和辰儿就算了，虽在宫里步步险境，终究也能自保。可您难道只想着侄女一人，连哥哥一家和侄子都不管了吗？就算您不管哥哥和侄子，那慕容家的荣耀呢？父亲不在了，难道您连他留下来的荣光也要尽数给败落了吗？”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皇后觉得自己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与此同时，她的一番话也换来了慕容老夫人沉重的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便打在了她的脸上。周围伺候的宫女们都惊呆了，个个都不敢相信有人敢打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郑嬷嬷也是又心疼又生气，一把揽住了皇后的肩膀，朝着慕容老夫人道：“您怎么能打皇后娘娘？这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慕容家都是要被株连的啊！”

可慕容老夫人却是冷冷地一笑，对着皇后恶狠狠地说道：“去让皇上治我们慕容家的罪吧！我倒要看看，老娘打女儿若要被定了死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可要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说罢，她冷哼一声，转身便从皇后的凤翔殿一路出去，坐了殿门口的轿辇，匆匆地回慕容府去了。而坐在殿内的皇后，却是久久没有言语。慕容老夫人实在用了大力气，她脸上肿的厉害，已经能清晰地看到五个指印了。可任凭郑嬷嬷在一旁忙着又是为她冰敷脸颊，又是在脸上滚了鸡蛋，她都是愣愣地一声没吭，眼见着是真的对慕容家失望了。郑嬷嬷为皇后的脸稍稍消了肿，又叮嘱了宫女们务必把嘴巴闭严，赶了她们出去，这才蹲在皇后身边小声说道：“奴婢听着老夫人的意思，怕是不同意婧姑娘的婚事呢，娘娘，您可还要再宣召老夫人来宫里一趟，再好好劝劝呢？”

皇后听了郑嬷嬷的话，却是冷冷地说道：“母亲性子倔强，发生了这件事，她是断断不会再来宫里看本宫了。”

说罢，她又瞧了瞧愁容满面的郑嬷嬷，突然又笑了：“但是本宫最了解母亲，为了父亲和慕容家的满门荣耀，为了哥哥和侄子的前程，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她最终会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