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闻听此言，立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皇上，脸色愈发的苍白了。气氛一时几乎尴尬到了冰点，忠勇侯夫人早已不似方才那般盛气凌人，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再抬起一下。皇上的脸色仍旧不好，刚想开口宣旨，却听得一个宫人尖利的嗓音从不远处的黑暗里传了过来。“忠勇侯携其子林渊前来觐见！”

“林渊”二字仿佛雷鸣一般，震得公主一个趔趄。待得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时，那张魂牵梦萦的脸终于到了她的跟前，那双让她夜夜梦见的双眸，也终于印在了她的眼里。“林……”公主很想唤一唤这个她偷偷念叨过很多次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却仿佛有什么哽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半句话也难说出口了。林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唯一的区别，便是这表情里添了些公主读不懂的东西。仿佛是忧伤，又仿佛是高兴。或者，是毅然决然的决绝。这短短对视的几秒钟，于公主来说，却仿佛有十几年那么漫长。待得她终于从迷茫中回过神来，林渊已经一甩长衫的衣角，扑通一声跪在了皇上的跟前。“林渊——参见皇上！”

他的声音沉着而有力，虽然略显沙哑，却更添了几分镇定。皇上冷冷看他一眼，开口便是嘲讽：“林渊，今日可是你跪在朕的跟前，说你会对若寒一生一世的珍惜爱护，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是！”

林渊毫不犹豫地应了声。至此，公主的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在她的梦境里，想象里，他和她的相见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可是如今，她食着自己种下的恶果，却是半句解释和辩白都不能有，她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一口气正憋闷着，随时都可以让她窒息过去。“朕再问你，”皇上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今日朕说过，你若是对若寒薄情寡义，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朕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可记得？”

“皇上……小儿……”忠勇侯同在一旁心惊胆寒地跪着，闻听皇上句句逼问，不由得想替林渊说上两句话。“你住嘴！”

皇上的声音添了些许暴戾：“你儿子已经成年，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他若是不能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负责任，就不配做你忠勇侯的儿子！”

忠勇侯的话瞬时被憋在了嗓子眼儿里，只得沉沉地叹了口气，重新跪伏在了地上。“林渊，朕问你的话，你可听见了？”

皇上带着讥讽的问话重又灌入了林渊的耳朵里，让他不得不作答。“回禀皇上，臣——记得。”

听闻林渊的话，皇上终于冷嗤一声，恨恨说道：“你既做了承诺，也认可了朕提出的要求，为何今日又纵容你的母亲到宫里来强行取消婚约！你母亲是命妇，朕治不了她，可你是朕的臣子，朕治得了你！”

皇上的声音愈发沉闷狠绝，听得一旁跪伏在地上的忠勇侯夫人颤抖着身子爬到了皇上跟前，语无伦次地说道：“臣妇……臣妇胡言乱语，冒犯圣上，罪不可赦！求皇上网开一面，若要处置，便请处置臣妇吧！”

“不！”

林渊闻听此言，却是猛地喝了一声，旋即抬起了头，满脸都是悲怆的颜色。“皇上！是臣没有协调好与母亲的意见，才让母亲生了这样的误会。臣一没有让母亲顺心，尽了自己身为儿子的孝道，二没有让公主得到该有的尊敬和爱护，尽了自己为夫婿的责任，说到底，都是臣的不是！臣愿自请处置，还请皇上降罪于臣吧！”

林渊的语气分外果决，听得皇上的面色更是恼怒了几分：“林渊！你以为朕不敢处置你是不是！”

面对皇上这样的雷霆之怒，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忠勇侯也不禁胆寒。可林渊却是毫不畏惧地挺直着脊梁，面上虽带着十足的悲痛，语气却果断得让人无法拒绝。“皇上！臣并非仗着父亲的官职恃宠而骄，相反，正因父亲处于这样的高位，臣时时处处都在警醒自己，切莫错了不该错的规矩。”

说到此处，林渊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旋即，眼神里又添了几分心死之意：“如今臣的母亲对臣的婚事另做他想，臣虽不愿苟同，却难拂母亲的意愿。只求皇上不要过多责怪公主，为公主另觅佳婿，全了臣对公主未尽的责任吧！”

“什么？”

公主闻听此言，一颗心不由得狂跳了起来，再也顾不得旁的了，踉踉跄跄地奔到了林渊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裳喝道：“你……你说什么？”

林渊面带苦痛，眼中已蓄了不少泪水，见公主脸色已经惨白得不成样子，他终是蹙了眉头，低下了头道：“我……都是我的错……你忘了我吧！”

“不……不可能！”

公主的手不由自主地松脱了开来，倒退了半步，怔忡地看着林渊。她的唇角咕哝了几下，仿佛很想说点什么，可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楚念禾瞧着公主的模样，眼见着是真的伤心到了极点了。难道，这样一对绝世佳人，就真的要被忠勇侯夫人的几句话给彻底毁灭了？她不信，也不想看到这件事发生。依着皇上的性子，如今既然林渊说了这样的话，他为了自己的面子，自是不会再有任何缓和。若是一个不高兴，即刻处置了林渊，那也是有可能的。可是，林渊到底是无辜的，若是细细追究，也不过是他太过孝顺，自己没什么主见罢了。如今看来，唯有逼着林渊自己说出解决办法，也许还能将局面缓和回来。楚念禾犹豫了一下，又抬眼看了看一脸幸灾乐祸的皇后，突然就开了口。“林公子，您的意思，可是要顺了您母亲的意愿，打算回去娶个别人家的姑娘了吗？”

因得是为了公主的事情，所以楚念禾的语气并不十分的好。皇上许是看着公主伤心，也不欲把话说得太死，听得楚念禾开了口，他倒是没有吭声，用同样探究的眼神瞧向了林渊。“我……我怎么会！”

这林渊倒是没让人失望，听了楚念禾的话，脸上的表情登时涌出了许多愤懑来。“自从……自从宫中事宴，初初见了公主那一次，我就早已经对公主倾付全心全意了。若非如此，我怎会求了父亲来向皇上提亲？楚令侍这话，也未免太侮辱人了吧！”

这林渊还算是有点脑筋，知道不能说是公主私下去见他，与他定了终身，目前看来，还不至于不可挽救。楚念禾瞧了瞧他，突然低头笑了。旋即又摇了摇头，一副十分不屑的样子。公主的注意力也被楚念禾吸引了过去，有些疑惑地开口问她道：“念禾，你这是……”楚念禾冷冷地笑了一下，眼底都是对林渊的看不起。“公主，既然林公子已经笃定了要用这种方式解决您和他母亲的恩怨，您还有什么可说的？林公子不把您放在心上，念禾却不忍心看您伤心至此，为了这样一个不守信用，只顾愚孝的男子，您也不值得为他这样伤心，不是吗？”

“楚念禾！”

一声冷喝从旁边传了过来。楚念禾甚至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这声音是皇后发出来的。“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皇上和本宫跟前大呼小叫地指责于朝廷命官的儿子！本宫瞧着你是愈发不知自己是何身份了！”

说罢，又朝着旁边的宫人喝道：“来人！将她给本宫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