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禾只觉得一阵烦躁，可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压了压自己的心思，将马车上的帘子掀了起来。是林文覃。林文覃见她还肯与自己说上两句话，自是高兴地又上前两步，用有些为难的语气对着楚念禾道：“念禾……可否容我上马车去同你说上几句话？”

又见楚念禾面色有些冷淡，便强自笑着说道：“若是你不肯，也便罢了，只当我出来送送你。”

楚念禾沉吟了一下，却见林文覃还是十分期待地看着自己，并未有离去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对着林文覃说道：“娘娘既有话说，便上来吧。”

林文覃忙答应了两声。楚念禾便让小婵下去将她扶进了马车里，又叫着小婵去马车下等着。自己则坐到了侧边上，将车里的主位让了出来。待得林文覃坐下来时，楚念禾也没等她开口，便先行说道：“娘娘来的意思，大概是想为七殿下解释些什么。其实若说起来，方才也是我太过冒进了，说了些不恭不敬的话，还请娘娘宽宏大量，莫要与我计较了。”

她的声音有些寡淡，面色也不好。林文覃听罢了这话，却是赶紧陪着笑说道：“念禾，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赶来见你，却并不是要怪罪你的意思。”

想了想，她又咬了嘴唇，面上带着尴尬地道：“不过，你猜的也是，我出来找你，还是想替殿下说说情……他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今日醉了酒，说话才这样不顾后果……”林文覃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又瞧着楚念禾的的脸色，竟是难得的一副谨慎的模样。楚念禾想起方才她在厅里对着林奕欢那般亲热的模样，心里便对她生不起什么好感来。只是如今她身份低些，语气也不好太苛刻，便抿了抿嘴唇，回了林文覃的话道：“娘娘对七殿下的心意，我一早就是知道的。只是，娘娘虽外表大度，今日将殿下的喜宴也照管得很好，我却知道，娘娘是不想让殿下心里有旁人的。既如此，我倒是有些不懂，娘娘这样急吼吼地替殿下同我解释，有什么意义呢？”

林文覃本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如今被楚念禾说得竟有些羞臊起来，脸上泛上了两团红晕，眼角也晶亮得要渗出几滴泪水来。平心而论，这林文覃的容貌还是很秀美的。只是因在这高门贵府里浸淫久了，眉梢眼角难免带上了几条因过度操劳而生成的皱纹。加之她还要与一种新晋的妃嫔侍妾斗智斗勇，脸上便不易察觉地有几分刻薄的意味，与刚从闺阁中出来的女儿家都很是不一样。“念禾，你说这话，我便知你是懂我的，”她的语气有些凝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是从小金尊玉贵的嫡出小姐，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庶出女儿的心酸苦楚。从前在自己府里还好，顶多是受了些嫡母的调教和嫡亲姐妹的欺负，自己回了院子，自己消化了也就罢了。可自嫁了人后，这心里头思虑忧愁的事情，便更是多了，也正因为想的多了，有些事情，便更是难办起来，我也是两头为难啊。”

楚念禾当然明白林文覃的意思，她不过是想借着与楚念禾私交好，能在颜离辰那处换回些关心和优待来。可她虽知道，却不能完全地体谅一个这样与自己全无干系的人，毕竟她是颜离辰的侧妃，也算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若是有个什么事，他们夫妻二人还是会站在统一战线，一起对外的。这样想着，楚念禾便垂了头，沉声回应道：“娘娘对殿下的心思，我很是明白，只是如今我妹妹嫁进你们府里了，你该结交的是她，而不是我。”

谁知，那林文覃却是敛了方才小心翼翼的表情，有些不屑地嗤了一声道：“念禾，你这妹妹与殿下的情况，我虽知道得并不详细，却也听说了个大概。凭我对殿下的了解，他对这位二小姐是没什么感情的，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没办法罢了。”

又犹豫了一下，对着楚念禾试探道：“我多少打听了些，知道你与你这妹妹关系并不十分要好，这可是真的？”

楚念禾听罢了这话，心里却不禁涌起了一阵寒意。这林文覃打着来为颜离辰说和的名号过来，几句话下来，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楚乐妍的身上。看来，她是想打探楚乐妍在楚府上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若是一朝出了什么事，可会有人来为她出头。只是，楚乐妍虽在楚府地位一般，却也是宰相府的女儿，是正经的小姐。且她在陈氏的心中也多少占着几分分量，若是就这样被林文覃偷偷害了，怕不知陈氏会不会伤心呢。她沉吟了一下，刚要开口。可瞧着林文覃一脸莫测的表情，她又犹豫了。既然林文覃想先动手，她急吼吼地帮着楚乐妍挡什么？左右她们之间从前便已经是死仇了，现在就算瞎好心帮了她，她也未必肯领自己的情，这往后，还说不定要来害她呢。想到这里，她便将自己的表情隐了去，又对着林文覃说道：“这关系好与不好，娘娘且听且看，没什么想不通的。只是她性子不甚好，娘娘若是心里另做他想，怕是要下几分功夫。”

瞧着林文覃的脸上陡然添了几分笑意，楚念禾便又接着说道：“今日妹妹出嫁，我也没什么好相送的，只得将公主赏我的一条名贵的翠玉珠子给了她。娘娘若有心，往后便替我提醒着她多带着些，也算是我送她的一份心意了。”

林文覃心思剔透，自然是明白楚念禾的意思。聪明人之间，话不必多说，只一个眼神，双方的心思便也相通了。待得又闲聊几句，林文覃便与楚念禾告了别，又被侍女搀扶着下了车，瞧着楚念禾的马车离去了。小婵自上了车就觉得楚念禾的脸色不好，又不好问什么，只得轻轻地在旁边为她按着肩膀，希望她多少能放松些。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主路上，小婵瞧了瞧外头热闹的情景，便有些高兴地说道：“小姐你看，外面真的好生热闹，现在想一想，咱们是有多久没出来逛逛了。”

楚念禾一时兴起，便也跟着小婵的目光朝外看了过去。可不知怎的，这一看，竟好死不死地正好看见了她曾经在马下被颜离倾救下来的那处糖人摊子。一时之间，她的心里是又酸又涩，竟连嘴巴也觉得苦了起来。楚念禾又回身靠在了靠背上，闭上了眼睛。小婵只当她还心情不好，又因为贪玩，一双眼睛便仍往窗外看着。可过了半晌，她却听得楚念禾的声音从身后闷闷地传了过来。“让马车去药房看看吧。”

小婵犹豫了一下，又哎了一声。朝着马车夫的方向吩咐了一嘴，她也坐回了椅子上，一时竟不吭声了。楚念禾过了会儿才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却瞧见小婵的脸颊绯红，此刻正若有所思地低头玩着嫣红的指甲，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怎么了？”

楚念禾有些奇怪地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