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文覃正坐在软塌上瞧着颜煦臻做功课。她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一层轻薄的粉色软纱覆盖肚子上头，在暗黄色的烛光照射下，将她整个人都被一层温柔给笼罩住了。一个侍女将门前的帘子掀了起来，又将手中的烛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见颜煦臻写字写得正用心，那侍女便悄悄地走了几步，又在林文覃的耳边说了两句。“母亲，是父亲回来了吗？”

颜煦臻见状，便抬起头小心问道。林文覃点了点头，脸上很是温柔：“是的，是你父亲回来了。”

说罢，她在那侍女的搀扶下起了身，又在身上披了一件斗篷，便要出门去。“母亲！”

颜煦臻将自己手中的短毫笔放在了桌子上，又小跑到了林文覃的跟前，抬着一张小脸问道：“母亲，儿子能跟着您一起去寻父亲吗？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父亲了，有好些功课，父亲还没考过我呢！”

听着儿子稚嫩的话语，林文覃迟疑了一下，还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轻声说道：“你父亲近来忙得很，若是他有空，自会来问你的功课的。”

说罢，她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在侍女的搀扶下起了身。想了想，她又从自己的腰间摘了一枚如意结下来，将那东西递给了颜煦臻。“煦臻，这如意结上的如意二字是你父亲亲笔写的。这字苍劲有力，是难得的好字，等你什么时候写字如你父亲一样好，你便可以与你的父亲站在一个大殿上商讨国事，也能想见他就见他了。”

她的声音和表情都很温柔，一双柔软白嫩的手抚着肚子，看着便是一副慈母的样子。颜煦臻手里拿着那如意结，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会做个同父亲一样的人，长大了也要像父亲一样照顾母亲，保护母亲！”

他白嫩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走在去往颜离辰书房的路上，那搀扶着林文覃的侍女还忍不住笑道：“少爷真是喜欢殿下，一日不见就挂念得很。此番娘娘给了他那如意结，只怕少爷又要拿着练字，连觉都不肯睡了。”

听着侍女的话，林文覃的脸上不由得噙满了笑意。“他是十分敬佩他父亲的，从小就是这样。”

说着话，她又抚了抚自己有些褶皱的袖子，轻声说道：“以后不要在人前只叫他少爷，要记得叫二少爷才好。”

那侍女闻言，却是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甘心地道：“娘娘未免也太过小心了，咱们府上现在只有一位少爷，就是咱们煦臻少爷。若是打个二字头，到底是难听了些，长大了到外面也不受人重视，还以为是什么庶出的身份。如今娘娘又怀了身孕，殿下自是重视极了，对咱们少爷也会更好。殿下都没说什么，娘娘这般认真做什么？”

这侍女牙尖嘴利，听得林文覃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殿下是没说什么，可殿下不说，难道我就要蹬鼻子上脸，无端做些事让他来厌恶我吗？”

她的语气严厉了些，听得那侍女缩着头，有些害怕的样子。瞧着那侍女的模样，林文覃到底叹了口气，又说道：“殿下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从来都不是把心事宣之于口的人，这样的性子，我自是要万般小心才能维持好这夫妻关系的。况且，如今我只是侧妃，煦臻也本就是庶出，这个关系，我怎会心里没数，无端讨这个没脸来做什么。”

那侍女方才发觉自己说了让主子难过的话，她迟疑了一下，赶紧低声劝慰道：“都是奴婢这张嘴胡说八道，娘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说别的，咱们这府里也有不少侧妃侍妾，可殿下何曾把她们放在眼里过，不过都是露水情缘罢了。奴婢们看着，唯独娘娘在殿下心里是独一无二的，这份情意，奴婢们可都羡慕得紧呢。”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

林文覃被说的眉开眼笑。眼见着到了书房的门前了，她又低低地嘱咐了一句：“若我一会儿不出来，你就早些回去陪着煦臻睡。他怕黑，你在屋子里多燃着几只蜡烛，莫要吓到他了。”

“是是是，奴婢知道了，”那侍女一边笑着，一边又替林文覃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轻声道：“娘娘尽管去陪着殿下，少爷这里，有奴婢呢。”

她是跟了林文覃十几年的人了，十分妥帖。林文覃听了这话，自是也放心地去了。进了书房的正门，林文覃发现屋子里静静地，并不像往常一样有侍女和小厮的走动。她迟疑了一下，又推开了里间的门，这才瞧见了正坐在书桌后头的颜离辰。她定了定心神，又回身将门推上了，这才到了颜离辰的身边，有些笨拙地要朝他问安。“快起来吧，”颜离辰的的声音有些沙哑，抬手便将林文覃扶了起来：“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往后这行礼问安的事，也便不必再有了。”

“是，”林文覃的心里甜甜的，刚想问今日宫里来人宣召是什么事，一抬头，便瞧见了颜离辰沉寂的脸。“殿下是怎么了？”

她有些担心地盯着他：“怎么去了一天，这脸色竟如此不好？是不是母后出什么事了？”

听了她的话，颜离辰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母后能出什么事？”

又加了一句：“她不把宫里闹的翻天了就算万幸，你知道她的性子，她会出什么事。”

听着颜离辰的话，林文覃方才意识到大概发生了什么。她想了想，又将一双软嫩的手放在颜离辰的太阳穴上，为他轻轻地抚按起来：“殿下也不要对母后有偏见，她虽然性子急了些，可大部分出发点都是好的，是为了殿下的。殿下还是莫要与娘娘有什么仇怨，没的伤了母子情分，到底也难恢复。”

听着林文覃的温言软语，又感受着她双手在额头上的温软触感，折腾了一天的颜离辰终于觉得累了。他伸手摸了摸林文覃的肚子，又将头倚到了她的身上，轻声说道：“我们有一个儿子就够了，将来把我的一切都给他，免了多少烦恼。这一个，希望是个女儿，女儿像你，贴心，我喜欢女儿。”

他的声音沙哑温存，听得林文覃却是心花怒放。虽然在帝皇之家里，妻妾成群，儿女成群都是常事，可只要自己的夫君有一点这样的的心思，都足够林文覃这样的女子感恩戴德了。暗暗地烛光里，两人温存了一阵，便一起去歇着了。林文覃怀着身孕，身子总是有些不适，这觉就轻了些。仿佛是刚刚睡着，她便听得外头有一群人在走动，又有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得她心烦意乱，又有些心慌。瞧着一旁的颜离辰睡得正香，她便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又光着脚到了门前，将门开了个缝隙，朝着外头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听了她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朝着她扑了过来，带着哭腔的嗓音尽量压抑着语调，可还是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慌张。“天花！娘娘！少爷染上时疫了！”

“什么——”林文覃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