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颜离辰就匆匆地入了宫去请了御医。经过一夜的高烧，颜煦臻的状况虽算稳定，可病症不除究竟不妥，这一去，便是将半个御医院的御医都请过来了。好在颜煦臻平日里贪玩淘气，这身子骨也结实。这时疫虽重，可到底没有大面积流传起来，众多御医看了症状，又一同研究出了一个药方，吃了药下去，眼见着颜煦臻退了烧，情形也好了不少了。因着不能累着林文覃，几日下来，颜离辰已累得瘦了一圈。眼见着皇上就要从外头回宫了，楚乐妍的事也不能放着不处理，再三思量过后，颜离辰还是去了楚府，打算将事情同楚平克说清楚。两府之间距离倒近，颜离辰乘着轿子，不多时就到了楚府的大门口。轿子前头的小厮为他掀开了帘子。他也不急，敛了衣服下摆就下了轿子。可仿佛是一瞬间额的事情，颜离辰抬头的时候，便见到了远处正站在楚府门前的楚念禾。这还是那日里听了郑嬷嬷的话后，他第一次见她。眼前正微微地下着小雨，天色也阴沉。可楚念禾偏生穿了一身水绿色的长裙，映衬得她周遭的一切都活泼了不少。她的妆容清爽，发间只插了一支翠绿的步摇，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脱俗，仿佛不该是这世间的凡夫俗子一样。他一时看得呆了，半晌都没动弹。细凉的雨飘在他的脸上，也没能将他从眼前这个梦里唤醒。“殿下。”

倒是一旁的小厮先低了头道：“楚大人大约已经回府了，殿下要进府里去吗？”

颜离辰方才回过神来。他迟疑了一下，又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更清醒了几分，这才移步到了楚念禾的身边。“你今日也回来，可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略带了几分沙哑，听得面前的人儿回过了头。她还是让他沉迷的那个样子，说不出来有多妖艳动人，却是他心中不可多得的容貌。他也曾经怀疑自己为何会对她这般另眼相待，若非是为了外貌，只怕也是前世注定的姻缘，这他是相信的。“殿下，”楚念禾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她略略地施了个礼，又低着嗓子道：“听说祖母身子不适，公主给了假，让我回来瞧瞧。”

“嗯。”

颜离辰低低应了一声，两人便一同朝着楚府里头走了进去。“二少爷如今可大好了？”

楚念禾难得地先开了口，只是这话，却是与他颜离辰没什么干系的。“好了一些，”颜离辰迟疑了一下：“只是这时疫来的迅猛，煦臻到底也是年纪小，恢复起来，也不甚容易。”

他说着话，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楚念禾的脸上落。她像是没发觉似的，又点了点头，语气沉沉道：“二少爷性子直率可爱，我也很喜欢他。希望早些康复，否则，林娘娘也是要伤心坏了。”

没来由的，颜离辰只觉得她的声音温柔无比，正暗自揣摩着，便又听到了她开了口。“听说时疫并未大面积爆发，二少爷应该也不常出府，难接触到那些患病的人，到底是怎么染上的呢？”

她的眉头微微地蹙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颜离辰强迫自己转了眼神，又故作镇定道：“这便是我今日来楚府的目的，你待会儿若是无事，便也一起来听听吧。”

她没答应，也没否定。两人之间再次默默无语起来，只是这份安静，却让颜离辰感到了久违的温暖和祥和。楚府的小厮一路再前头带路，很快便将颜离辰带到了楚平克的书房里。楚平克早已接到了消息，此刻正站在书房前头候着，见了楚念禾与颜离辰比肩走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略低了头，双手抱拳道：“殿下，有失远迎。”

“楚大人不必多礼，”颜离辰的声音又恢复了从前的稳妥：“今日之事可大可小，若非如此，也不必耽误大人的时间了。”

“哪里的话。”

楚平克客气了一句，又回首让着颜离辰道：“热茶已经备好，殿下若是有话要说，还请到书房里去详谈吧。”

说罢，他又抬头看了看楚念禾。楚念禾知道父亲的意思，他们讨论的事情很可能与朝政有关，她如今虽是女官，可大部分人的思想难以改变，到底是男尊女卑的，就算是在一贯疼爱她的父亲眼里，此时都未必是她该参与的场合。她没有犹豫，刚要行了礼离开，却不防听到颜离辰开了口。“今日之事，算是家事。姨姐在旁听听也无妨。”

说罢，他没再看楚念禾，信步便朝着书房里走了过去。楚平克自是满腹疑惑，迟疑了一下，又回头瞧了瞧楚念禾，只得一道跟着进了书房。颜离辰正在高高的书架旁站着，楚念禾瞧见他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与他还是夫妻的时候。那时的他也常常来与楚平克见面，只是他们可能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品茶论道，而是在谈论朝廷上那些不为人知的，隐晦的东西。她顿了顿脚步，到底还是压着心头的悸动，走进了书房里。“楚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读这些晦涩难懂的书籍，”颜离辰听见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回了身子过来。他娶的是楚平克的庶女，所以不必像从前做楚念禾的夫君时，须得叫一声岳父。楚平克点点头道：“是了，平日里打发时间，闲极无聊才会翻看一番，殿下请坐。”

他朝着一旁的椅子轻抬了抬手，颜离辰便依着他的意思，在那椅子前头坐了下来。“今日过来——”颜离辰迟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楚平克，声音比方才阴沉了许多。“是有关令爱的事情，要与楚大人细细商量一番。”

“殿下指的是……”楚平克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怀疑地看了看楚念禾。颜离辰方才说道：“大人误会了。我今日来与大人商议的，是关于您的二女儿，楚乐妍的事。”

这倒是让楚平克吃惊不小。女子未出嫁前从父，出嫁后便从夫，他还从没听过被女婿找上门来的事。颜离辰见楚平克态度严肃，虽觉难以启齿，可还是沉吟着道：“不知大人可听说了，我的儿子前日里染了时疫，性命差点不保。为这件事，我几乎把整个御医院的人都搬到了我府上，好不容易，我儿才算有了生机，不至丢了性命。”

他说得压抑，听得楚平克连连点头道：“正是，前日里听说此事，老夫还曾想去府上瞧瞧，如今那孩子既然大好，殿下倒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是。”

颜离辰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了楚平克：“只是大人许是不知，我儿染上时疫，乃是您的二女儿，楚乐妍亲手做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