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禾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升腾到头顶，连牙齿都忍不住在颤抖。原来，颜离倾那般厌恶她，甚至不惜处死她全家，却并不是为着立沈湘芸为皇后的。他对权利的渴望远比情爱要多的多，只怕当时他说要册立沈湘芸为后，只是为着让她死心，恶心她的。由此也看得出来，当时的颜离辰对她是厌恶到了何种地步，只怕是因着自己阻挡了他得到芈居国支持的机会，心中早已恨自己入骨，这才对自己和颜离倾如此狠绝，竟是连一个活路都不肯留下来给他们的。她浑身僵硬地在妆台凳子上坐了下来，手心早已布满了凉汗。只是现在还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希望自己的脑子再清醒一些，现下还是怎么将颜离倾营救出来的事更加紧要。既然那时的芈居国就有同颜离倾和亲的意愿，那么他们若是这一次也为着和颜离倾和亲，倒是也说得过去。只是，和亲就和亲，绑了人去做什么？楚念禾的手轻轻地划过妆台，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难不成……楚念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连呼吸都顿住了。难不成，芈居国那公主是早就看上了颜离倾，百般与他示好他都不接受，方才出此下策。趁着颜离倾重伤将他带回去，只为着让他感激，以此达成目的？楚念禾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不是她不相信这世间有如此痴情的女子，也不是她不相信芈居国皇帝宠爱这位公主已达到了不分是非黑白的地步。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若非亲耳听闻，她实在不能相信这一步步推断出来的想法会是真的。另一方面，楚念禾自是知道颜离倾对自己情深义重，这样的感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可如此有诱惑力的机会当前，难道他真的是如自己所想，对芈居国公主的求爱丝毫不理睬，一心只有她？楚念禾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认同自己的想法，一半耻笑自己的想法。她到如今还是不相信男人的，即便是为她百般付出的颜离倾也是一般无二。只是，若说起来，她仿佛隐约记得，芈居国的那位公主倒是个深明大义的人。那时芈居国派来使者求亲，虽然颜离辰明里暗里百般阻挠，可见那使者一副不肯服输的样子，他也只得松了口，只说让颜离倾与他见上一面，说不说得通便是与他无关了。颜离辰是知道颜离倾的性子的。他是没什么名分的皇子，先皇驾崩之后，颜离辰为了打压他的气焰，也未曾为他封亲王或者什么官位。那么此番若是他真的同意与芈居国和亲，娶了他们的公主，也便相当于入赘，做了驸马了。而驸马，从来都是依附公主的存在，这是毋庸置疑的。依颜离倾的性子，只怕他打定了主意这辈子不娶，都不会同意娶芈居国的公主为妻的。所以，在那使者与颜离倾交涉半个时辰之后，自是气馁而归。自此之后，芈居国也再未有过遣使者来求亲的事了。那么，当时的那位使者如此轻易退缩，芈居国公主也未曾再有过半分追究，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楚念禾更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正待犹豫不决之时，一个人却突然跳进了楚念禾的脑子里。柔妃！她是颜离倾的亲生母亲，如今又是与皇上分外相近的枕边人。只怕她对自己儿子的动向，该是更加清楚的吧。想到这里，楚念禾更是觉得事不宜迟，回身从椅背上拿了一件薄薄的斗篷，披在身上便推门打算出去找柔妃问问。可这一推，却不防听见哎呀一声。然后，一个人影便从门前晃了过去，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小婵？”

楚念禾皱了皱眉，又伸手将小婵拉了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婵当然是怕她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今看见楚念禾的眼角已经没有泪水，脸色也恢复了几分，一时便高兴道：“奴婢当然是担心小姐……”话还未说一般，小婵却又突然发现楚念禾已着装整齐，正是一副要出去的样子。她一时又有些心急，拉着楚念禾的胳膊便道：“小姐打算出去干什么？公主让奴婢看着小姐，一步都不可离开鸢尾阁的呀！”

瞧着小婵认真的样子，楚念禾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道：“你这傻瓜，如今这件事你已经告诉了我，再关着我又有何意义？我有些事要出去，你好生在这里休息休息，这些日子以来，你也辛苦了。”

说罢，她拍了拍小婵的手背，起身便要出去。可小婵却不肯，一个箭步便窜到了她的跟前，双手做出环抱的姿势道：“就算奴婢不听公主的命令，就算奴婢是傻瓜，可奴婢知道，现在让小姐出了这个门绝非好事。奴婢知道小姐牵挂着四殿下，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您一介女流之辈能做的了的。小姐是女子，合该在屋子里绣绣花，做些女子该做的事……”“小婵！”

听着小婵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楚念禾不由得一阵懊恼，张口便将她呵斥得停住了。她几乎从没有过这样的态度对小婵说过话，如今这样的态度，小婵却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呆住了。“小婵，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楚念禾有些痛心地看着面前的小婵，语气里也带着失望：“我费尽心思走到今天这一日，难道还会遇事退缩，胆小如鼠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就算我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危险的，只要我愿意去，哪怕付出一切我也在所不惜！小婵，我并不想像从前那样苟活一世，你到底明不明白？！”

楚念禾皱着眉头，眼中的光让小婵觉得很是陌生。她有些不太明白楚念禾话里的意思，可她明白的是，今日到底是拦不住楚念禾的。她半晌都没有吭声，面上的表情让楚念禾也有些难受。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楚念禾明白，要想揪出事情真相，只怕是刻不容缓的。她没有再迟疑，绕了小婵便要出门去。可到了门前，她刚要去抬扶手，却不防被一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动作。“小婵，我不是……”楚念禾只觉得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刚想呵斥小婵。可一回头，却发现她手指正放在两唇之间做出嘘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吭声。楚念禾皱了皱眉，不知她要做什么。可下一秒钟，她却拉住了自己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姐，门前的人是公主派来的，不是很好说话。奴婢先将他们引走您再出去吧。”

说罢，也不由得楚念禾分说，直接便将她推到了门的侧面，又将大门打开道：“两位大哥可在？”

楚念禾在旁边看着小婵笑靥如花的脸，一时却是有些心酸。“怎么了？”

一个侍卫皱着眉头看向了门前的小婵。看守女官哪里是什么体面的活计，他们在这里待得也自是很不快活。小婵也不在意，又开口道：“今日入了秋，这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两位大哥日夜在这里轮值，也没有好生休息的时间。今日小姐睡了，两位大哥不妨跟我去后院喝上两杯热茶暖暖身子，总不至落了病才好。”

小婵说得客气，那两个侍卫自是也不好太驳她的面子：“那多谢姑娘了。”

说罢，两人就起身整了整衣裳，随着小婵一起朝着后院的方向去了。楚念禾看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房子的转角，这才放下心来，又悄没声地出了房门，从外头将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