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的时候，郑嬷嬷已经为皇后备了一桌子的早膳，面上所有的不快也早已消失无踪。这样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皇后自是也觉不出什么，甚至，她连郑嬷嬷昨夜心里发生的变化，都浑然不知。“也不知那蹄子接到了信件，肯不肯立刻出宫去。”

皇后盯着眼前熬的没了形状的糯粥，有些怔忡地自言自语道。郑嬷嬷在一旁瞧了瞧她，又将目光垂了下去。“娘娘那支凤翔九天的金钗已经备好了，奴婢待会就出宫送到皇子妃手里去。”

皇后没有抬头，满意地道：“你自是会为本宫分忧。只是这一次同那蹄子在一块待着，你说话做事且得留意着分寸才好。”

“是，娘娘，”郑嬷嬷低头应了，刚要出门去，却不防听见皇后又开了口。“你还是乘着凤翔殿里的轿子去，就说本宫吩咐的，把最好的那顶准备好。”

郑嬷嬷闻听此言，一张平静如水的脸却陡然生了几分冷意。她不动声色地瞟了皇后一眼，到底是应了声，抬脚出门去了。待得过了正厅的转角，郑嬷嬷才仿佛溺水的人一样重重地喘了口气。她如何不知道皇后让她坐着宫里的轿子出门是什么意思，说来也是她蠢，一直以为皇后派她出门时总坐着宫里的轿子是心疼她，给她脸面。可现如今想起她每每办完事想回家瞧瞧时，那带着她的宫人一脸不自然，只说皇后娘娘等着他们回去，不容耽误的话，她就一阵阵的止也止不住心寒。看来，皇后早已不是第一天把她当傻子，如今更是打算用完了她，就将她破抹布一样地扔掉吧。一颗心仿佛淋了冬日里湿冷的雨水，郑嬷嬷迟疑了一下，到底又摸了摸袖口里准备好的金钗，一路朝着鸢尾阁去了。她知道，鸢尾阁门前还有两个皇后派去的侍卫，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毫无疑问地落入那两个侍卫的眼睛里。看来，这戏也要做足全套才是。兜兜转转地过了几个长廊，很快便到了鸢尾阁的门前转角处。郑嬷嬷悄无声息地看了看门前那两个站的整齐的侍卫，略想了想，便朝着他们走了过去。那两个侍卫见了她，自是立刻露出了谄媚和尊敬的表情，其中一个当即便低了头，压低了声音道：“嬷嬷，怎么劳动您的大驾过来了，”他往院子里瞟了瞟，眼睛里带着几许得意和办好了差事的满足感：“这鸢尾阁的人，我们都好生看着呢，没出过半点差错。那一日……”没出过差错？但愿这楚念禾已经与柔妃会过面，知道了颜离倾的下落了。郑嬷嬷暗暗想着。不过，依着楚念禾的心智，她自是也不必担心什么的。“不必说了，”郑嬷嬷打断他的话稍显冰冷：“这些话也不适宜在此处说，待得皇后娘娘召见，你们便亲自去娘娘面前说罢。”

说罢，也不顾那两个侍卫一脸尴尬的颜色，又冷声说道：“把门打开。”

“什么……”这两个侍卫一时面面相觑，似乎不太明白郑嬷嬷的意思。郑嬷嬷自是不会同他们解释自己的来意，面上便一如既往的冰冷：“皇后娘娘命我来这里办事，怎么，二位看管这鸢尾阁的同时，也要限制我的出入了吗？”

“嬷嬷这是哪里的话，”其中一个侍卫赶紧奉承地说了一句，又朝着自己对面的人看了一眼，伸手便将门打开了：“嬷嬷是皇后娘娘最信任的人，我们怎敢拦阻嬷嬷呢……”听着他的话，郑嬷嬷却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酸楚。最信任的人？只怕是信任过了头，连她的人格尊严都尽数不顾了。郑嬷嬷强压了压心头的异样，没再看那两个侍卫，而是直接进了院子，在那两个侍卫的跟前大声道：“奴婢凤翔殿郑嬷嬷，参见尚义大人。”

说罢，人便直直地跪了下去。她是可以有这个礼数的，但是因着在皇后身边当差的脸面，却不必如此。只是，她每每想起自己前后的犹疑和纠结，就觉得有些辜负屋子里那个姑娘的好意。虽然那也不算是什么实打实的好意，不过是利用她罢了，可这样的利用，又何尝没有出现在皇后身上过？而皇后又是如何对待她的，把她吃干抹净，然后……浓浓的歉意和深深的敬畏在她心里涌动着，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才是能真正救自己于水火的人。郑嬷嬷跪下没有半晌，楚念禾便从屋子里走出来，立在了正厅的门前。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语气淡淡道：“嬷嬷请起吧。”

聪慧如她，自是知道这一跪意味着什么。皇后的心狠毒如天下最毒的毒药，她不用猜也知道，郑嬷嬷是早晚有一日会倒戈过来的。郑嬷嬷低了低头，又起了身，挺直着项背立在了院子中央，又抬头看向了楚念禾。“嬷嬷可有什么事情交代吗？”

楚念禾的声音和语气一样淡淡的。“七皇子妃，林侧妃近日身子不适，特意带了信件入宫请尚义大人前去看望。”

她言简意赅地说完，又抬手将那信件举了起来：“林侧妃不知尚义大人住在哪个宫里，故只得将信送入凤翔殿。还请尚义大人空出时间，能随着奴婢一同去一趟七皇子府，看望林侧妃。”

她的声音和楚念禾一样淡得听不出情绪，可门口守卫的两个侍卫听了，却是不由得惊得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样的连锁反应，楚念禾自然是看在了眼里。看来，今日这郑嬷嬷前来，大约也是皇后突然做的决定。“公主近来不许我出去，”楚念禾盯着郑嬷嬷，语气依旧冷淡：“嬷嬷看，门前守着的侍卫，便是公主殿下亲自指派过来的。若是我要出去，总该要回了公主的话才是。”

她一边说着，眼角一边瞟向了门前的那两个侍卫。果不其然，那两个侍卫的脸上立刻便露出有些心虚的表情来，立即便把头低下去了。她也未动声色，只等着郑嬷嬷的话。郑嬷嬷虽是跟了皇后数十年的人，在宫里也有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楚念禾话里指明了要面见公主，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对着楚念禾道：“公主殿下也是为着尚义大人的安全着想，既然如此，不若老奴陪着尚义大人一起去一趟碧水阁面见公主，若是公主有什么要问询的，老奴也可代为回答。”

这回答也算中规中矩了。“既如此，便是最好。”

楚念禾低声应了，又回身对着小婵道：“你留在这好好看家，我去去就来。”

“小姐……”小婵怎会放心，一把便拉住了楚念禾的手，面上尽是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