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远被宋青松护卫着,时隔多日再次走进他的庄园。 在众多保镖的簇拥下,何清远缓步走向大厅,随着他走过的地方,每一个在固定灯光下,看到他容貌的人群,都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围观的人群就亦同金属钠入水,顿时发出一阵激烈的化学反应,一时间大家都是有些情绪激动,议论纷纷的样子。 这,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何清远也绷不住了。 他看着前面被布置的整整齐齐,他的安息灵堂。墙上面被挂着的是他的一张黑白照片,何清远没想到他半辈子兢兢业业,最终还是有一天会被人给挂在墙上。 此时黑白的大头照片充满悲悯情怀地看着他,何清远跟着黑白相框上那哥们大眼瞪小眼,仿佛就像是在嘲讽他的倒霉。 额…… 何清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对在场的众人,这个场合有点奇怪,怎么说呢?毕竟,从来都没有过谁会出席在自己的追悼会现场,现在还要准备发表致辞演讲。 他应该说点啥? 比如像,大家都别走了,一会我安排几桌,大家都吃好喝好嗷,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真这么说么? 人家不会说,哥们你twoB吧。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有点不对劲,额,其实他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何清远扫视一圈,看到的都是他熟悉的身影,身边的朋友们,远方的家人们,他的女朋友们。 这让他倍受感动。 所以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面对着现场鸦雀无声的众人,说了一句: “额,都在呢啊?”
时间已然到了凌晨时分,生活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其实,今天谁出现在这里都合情合理,但是唯独他不行。 因为今天正是他的头七祭日。 随着人群中嗷~地一嗓子,一位心灵脆弱的访客应声倒地。 何清远高举手臂,以示无辜。 大概愣了两三秒之后,反应过来的众人冲了过来。 何清远看到自己老爹狠狠地撞过来,后面跟着全身颤抖,颇为激动的顾盼,一旁的李玥明眼睛里流淌出一行悄无声息的清泪,张斌跪在地上滔滔大哭,硬朗的汉子此刻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公司的人都站在后边。 远处,是翟云杉,智伯他们,智伯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为了看他或许还特意换了根拐杖。再一侧,是一众大肥猫MCN的签约博主,齐凯他们,还有远道而来的北疆科研夫妇。 贾右汐只身一人,一袭黑裙孤僻地站在人群里,看着同众人格格不入。 何清远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隐约出现的王福海,一旁站着一男一女,女的好像是安斋,男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纹身小哥,何清远定睛一看,擦,川子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不及考虑,血液蹦蹦蹦地往脑袋上涌,何清远眼前一黑,直接晕了。 众人手忙脚乱地一齐上前。 …… 又是一场恰似无梦的长眠。 何清远在模糊的意识中,仿佛就像是在下坠无底深渊。 意识在模糊中崩溃,然后又在崩溃中重组。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何清远从床上睁开眼睛,看到宽阔的病房里,微风吹动着洁白的窗帘,空气中,氤氲着消毒药水同某种熟悉的香味。 阳光透过不厚的窗帘,打在地板上,显现出细而窄的光斑,何清远抬起头,左右摇晃着视角。 在他床旁两侧,各自坐着一个美人,就像是做梦一样。 再次醒来的何清远真怕视野里出来个“按E进行场景互动。”
的提示。 不过好在并不是。 何清远伸出两只手傻笑,各自握住了两只盈盈细手,左侧的李玥明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嘴角微微勾起。 右侧的顾盼瞪圆眼睛看着他,不过暗中又悄悄地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掌心,肉肉软软的。 何清远咧起嘴傻乐,老爹在这个时候推门走进来。 “你小子是真行啊。”
何清远一转头,看到老爸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份快餐盒。 “不知道你醒了,没给你带饭。”
何清远一挑眉,发现自己手上扎着留置针管,此刻正输着液。 “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了。”
李玥明回答了他的问题,老爸把东西放在病房的小桌子上,这才走到何清远床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该说你什么好呢,算了,我不说了,现在的何总也不需要他爹来对他说教。”
何清远的老爸看着床边两位忙活着的,这两位颇为体贴的儿媳妇们,此时他的心里已经度过一片茫然的阶段。 只是,他咋跟顾老哥交代呢? 唉,忧愁。 这小崽子现在翅膀硬了,老婆都敢找俩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大难不死,现在仅有的,也只是庆幸。 “没事爸,你该说还是说吧。”
何清远挣扎地正要从床上坐起来,顾盼又按住了他的肩膀。 “别动,医生说你是肺部感染,得静养。”
何清远抽了抽鼻子,确实,现在的胸口是挺闷的。 吸了几个小时发动机排放有毒气体,现在他的肺部感染,也只能说是个医学奇迹。 “等会你妈过来,还有你老舅他们。”
老爸拎了个椅子,坐到床边,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两人吃饭: “小玥,小盼,你们先去吃饭吧,下午这边我和他妈盯着。”
李玥明点头知意,拉着顾盼走到病房外侧房间。 “感觉好点没?”
老爸问道。 何清远嗯了一声,随后问道: “我老舅他们也来了啊?”
“哼?老舅?”
何清远老爸见到他儿子状态不错,又恢复了傲娇模式,一声冷哼,接着说道: “你别说你老舅了,你这次可是把所有人都吓惨了,你妈一接到消息就哭的跟个泪人似的,说句不好听的,衣服盒子都给你定好了。”
“还有你那个朋友,好像叫王鑫是吧?带着群老哥们一直帮你忙前忙后的,你得亏这几天回来了,你要是回来晚了,早就埋了,到时候更尴尬。”
何清远拿着右手挠了挠头,没过多长时间,又是一群人走进房间。 老妈走过来,直接抱住何清远,嘴里一直说着,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何清远听了,真的有点自责了。 看来这次的事件,给父母带来的影响不太好。 “没事的,妈,都过去了。”
何清远拍了拍母亲的后背,说道。 老妈没说话,只是老爸又继续发挥嘴替功能: “清远啊,我跟你妈年纪也大了,就希望你以后做事不要那么鲁莽,钱挣多少都不是多,健康啊,安全啊,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何清远嗯嗯地点了点头,老妈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 后面站着的老舅对着何清远咧嘴一笑,新闻他都看了,那台挖掘机进进出出,都是何清远从小在他厂子里积累的驾驶经验。 “小远有出息这是好事啊!”
一旁的舅妈搭茬道。 …… 随着病房里一波人来一波人走,何清远觉得他应该再眯一会,假装昏迷。 傍晚的时候,负责医生赶到,送走了最后一波访客,他告诉何清远,他能从地下泥堆里爬出来,拖着病躯,能全靠个人意志支撑他回到家,这简直听起来不可思议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何清远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撑过来的,可能,当时真的就全靠着钢铁般的意志吧。 劫后余生的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这些天,何清远坐在病床上,有时同探访的朋友聊天,有时坐在镜头前,接受权威新闻媒体的采访,再然后,就无聊地望着窗外天空。 当时系统只是保住他一条命,但是这也避免不了一些伤痛部位的客观存在,经过何清远这些天,对于驾驶系统的研究发现,他真的只是运气好而已。 或许就在坍塌发生的瞬间,何清远的驾驶系统成功完成升级,新升级的系统多了两种被动机制。 第一个是【载具最低损伤机制】,用以保护驾驶载具在特殊情况下承受外部损害不超过30%】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何清远的挖掘机还能在坍塌事故中,幸免于难,并没有被十几吨多重的实心钢结构框架压扁,以及重重的沙土所掩埋,而发生变形解体的情况。 如果没有这项机制,何清远现在可能已经变成扁扁的平面了。 第二个是【主体最低损伤机制】,用以保护何清远他这个憨批在特殊情况下,承受外部损害不超过20%。 就是这一被动机制确保何清远现在还能对着女朋友们傻乐,而不是尾气中毒变成大傻子。 唉,不幸中的万幸啊。 何清远现在真的觉得他从gui门关里走了一遍,跟老孟喊了一句哈喽啊,然后原地掉头跑回来的。 几天后。 等到何清远再一次见到救援总队郭震的时候,这老哥们还是带着愧疚的情绪。 直到何清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怪你,我不怪任何人,是我当时车门卡住了,被困在车里。”
何清远说道。 只见郭震摇了摇头: “是我们工作的失误,后续搜救范围偏移了将近5公里。”
“并不是这样。”
何清远摇了摇头: “我不想占用一点的公共资源,对于你们的付出,我感激不尽。”
何清远回想起,那天停在场地里,那一排排的机械设备,还有从出租车司机口中,以及新闻报道的描述来看,这真的又是一场不计成本的搜救活动。 而郭震,他听到何清远轻描淡写般诉说着自己的经历,他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坐在病床上的年轻人,现在所取得的一切超越常人的成就,无论是从自身素质,还是依托于家庭背景,总之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的精神力量异常的强大,乃至能突破人类生理的局限,从异常艰难的环境中,不放弃任何希望,从而求得一片生机。 专业搜救出身的郭震不是没见过狠人,不过能独自一人,从封闭幽暗的环境中,在长达一百七十多个小时的痛苦煎熬中,克服重重障碍,最终成功求生的人,他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得是多么恐怖的执行力和意志力啊,在不确定方位,不确定深度的前提下,能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中,始终保持着信心,这绝非常人所能。 因此,郭震看向何清远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敬畏,拥有这样的精神力量,他能取得怎样的成就,郭震都不会有任何疑问。 同样的,网友们,现在也不会有任何质疑。 采访6.27启蒙山隧道特大山洪事件系列的纪录视频最后一章,是何清远的个人单独采访板块。 视频里,记者在病房,镜头对着病床上这个年轻人,视频以问答的形式缓慢推进。 记者问: “何先生,我们都知道您是一位优秀的企业家,但是我们现在想知道,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更想知道,当时是什么样的原因驱使着您,去做出这样的选择?(在隧道坍塌的瞬间放弃逃跑,掩护群众撤离现场)” 视频中间,转播放出当时在直播间的画面,那是一道庞大的影子轰隆隆地即将驶出隧道,就在一瞬间,咔嚓一声巨响,紧接着隧道口上边沿的构造纷纷掉落,那台挖掘机在一瞬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迅速抬起上臂,支撑起隧道上方的整体框架结构。 哐哐哐地金属摩擦伴随着挖掘机动力臂上迸发出的火花,就像是慢镜头一般,画面中紧随其后的就是两台全速冲出隧道的撤离车辆。 随后,隧道口整体就同山崩一起发生了,发出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云层闪电滑过,天空雷声震震。 这个视频,时至今日来看,仍然很震撼。 转播的画面结束,视频的视角又重新回归到这间静谧的病房。 镜头前的年轻人,面对记者的问题,只是笑了笑,露出了洁白无瑕的牙齿,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大男孩一般。 “主持人您好,其实当时我并没有什么想法,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很快,甚至并没有时间来得及思考。”
“首先,我需要澄清一点,我并不是为了挽救别人的生命而牺牲自己生命的人,我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自私。”
“我之所以没能跑出坍塌的隧道,只是因为当时我所驾驶的工程作业设备出现了运行问题,在车门安全锁的运行下,我并没有来得及在第一时间解除锁止,打开车门逃生,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报道的事情。”
何清远耿直地回答道。 女主持人微微一愣,不过多年经验所训练出来的临场应变能力还是有的,所以她又接着说道: “何先生,其实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就像阿本图拉所言:人人并非圣人。所以我不同意您刚才的观点,在我看来,区分自私与否,并不是评判一个人的关键所在,” “而核心问题在于,一个人如果能在自身处于危难之中的情况下,还能对别人伸以援手,这难道不是一种伟大的人格魅力么?”
“您在坍塌发生的第一时间,并没有加速离场,而是铲臂上抬,架起生命的通道,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伟大的表现。”
要不怎么说还是人家专业电视台的主持人情商高会说话呢,何清远被她这一句话整的晕乎乎的。 不过他也不能厚着脸皮让人家一直夸,所以他又是笑了笑,沉默不语地结束了这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 女主持人微微一笑,又抛出了一个疑问: “何先生,现在很多人都很关心您的状态,听闻您的事迹(一个人在地下幽闭空间艰难求生的过程),我们都大受震动,您可以粗略的讲一讲当时的经过么?嗯,对不起。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跳过这个问题。”
女主持人双手合十,略带歉意地问道,提问这个问题并非她的本意,而是导播的要求。 “没问题,当然可以,” 何清远不暇思索地说,其实他也一直等待这个机会,来澄清一下自己。毕竟,任谁在地里埋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现在还能跑出来又蹦又跳的,跟没事人似的,咋,他何清远是葫芦娃呗? 所以他必须得澄清(捏造)一下事情的经过。 何清远肯定地对着女主持人点点头,揉了揉鼻子,习惯性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其实当时发生的一瞬间很快,特别快,就像是坐过山车似的,呼悠~地一下子就像是坠落在黑暗里似的,” “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没有死,那一瞬间真的是激动流涕,我本来以为自己寄了,但是发现自己还没寄……” 女主持人被何清远强大的语言表达能力给逗笑了,她努力抿着嘴角,继续听着何清远讲述: “因为当时坍塌的时候,上边的隧道整体框架结构随着我的车身一起坠落的,所以事后我认为,它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所处位置的压力差,从而保护了驾驶室中的我,” “等我从驾驶室中醒过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脑袋晕乎乎的,四周漆黑一片,狭窄的空间很是压抑,” “我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诊断,发现问题不大,当时就是感觉呼吸很困难,我猜测到,可能是我目前所处空间的位置,并没有太多氧气的缘故,但是我也不知道我的位置距离地面有多少,” “但是活人也不能被憋死啊,所以我从驾驶室里找来挖掘机加注润滑油的塑胶长管,绑定硬支架结构,做了一个通气管一直沿着我所处的位置向上延伸……” “这个过程很焦灼,您也知道,分阶段的硬支撑杆不太稳定,这个过程,我试了很多次,最后才找到一个方向,把通气管延伸到地表。”
“根据其长度判断,我当时距离地面,大概六到七米,所以这也给我之后的自救,带来勇气。”
“后来我就顺着管道的方向,一路向上挖,雨后的泥土很是松软,所以这个过程并不费力,我也不知道当时花了多长时间,手机当时已经没电了。”
“在这过程中,也曾有过崩溃的瞬间,我当时一连挖了好几个通道,最后都在一块巨型岩石那里停下来,根本就过不去,当时真的很崩溃。”
女主持人听到这里,连连点头。 “崩溃之后,我就躺在那里摆烂了,不过当时的心里也是略有不甘,毕竟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我记得当时很饿,特别饿,” “水,其实还不差,从通气管道里,有时会滑下来带着泥水的水,可以喝,就是有点咸。”
何清远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描述道,那边的女主持人,听了这些话,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更加凝重。 “后来我隐约想起来,我的车队老大哥,在不久前,送给我两根火腿肠,当时被我装在衣兜,带上车的时候,被我随手一放,我还真从驾驶台下面找到这根火腿肠了。”
“当时的情况,怎么说呢?特别的高兴,本来我还摆烂的,吃完半根火腿肠,顿时就有劲了。”
“然后我又咔咔咔地换了几个方向,最终其中的一个通道成功了,我挖了,额,我也忘了我挖了多久了,反正时间也记不清了。”
“直到最后一天,我把通道挖通了,坐在通道口,我这辈子都没有哪一个瞬间这么激动过,对着月亮,我把剩下的半根火腿肠给吃了,然后爬起来往山上走,” “不过场地没有人了,我手机又没电,我从那边停泊机械设备的地方,拿走了一套衣服,还从那边的水箱,洗了洗身上的血迹,又洗了把脸,精神了一下,这才跑到公路边。”
“当时很幸运,有台出租车停在我面前,我让那哥们拉我进城,顺便在车上给手机充上电了,额,然后后来的,你们都知道了。”
何清远断断续续地终于说完,抬起头,却看见女主持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转播画面里,又一次出现了现场配图,事后在现场的挖掘中,他们把那台英雄般的卡特彼勒355挖掘机整体从深邃的泥地中吊起,锈迹斑驳,又支离破碎的车体,像是历经磨难的英雄,而车身上的樱岛麻衣兔女郎彩绘,也是依稀可辨。 现场的环境不是一般的恶劣,而何清远求生的意志,也不是一般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