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好戏已经开场。我一手摁在李长生的肩膀上稍稍用力，他便吃痛的矮了半个身子，望向我的眼里了无生气，这本是一副被邪物侵蚀的身体，此刻受阴气所袭经不得吓。眼瞅着李长生两腿发软，眼眶发红就要哭出来时，我不屑的哼了声，就这胆量这种货色也敢招惹邪物，想啥呢！撤回手散了阴气，空气回暖的同时，李长生慢慢缓过劲，他迟疑的看了我好一会转身走向戏台，不知与戏班班主说了什么，戏班子就这么火急火燎的撤台走人。李长生一脸莫名的跟着戏班子走了，我撩拨了下刘海扬起嘴角，“走吧，回去看看三叔。”

这里有普济寺高僧在，没了魂魄的王家祖孙闹不出啥事，用不着我们看着。回阴宅的路上送葬队伍，李长生披麻戴孝的扛着抬棺棍走在最前头，后面四个壮汉各自扛起一根棍挑着木棺，一步三晃，走三步退一步的往王家大院走去。三口棺，两大一小从我们跟前走过，唢呐声一起，后面传来哭天喊地的叫喊声，走在棺队后面的是一群妇孺，麻衣披身颤颤巍巍的跟在后面，漫天纸钱洒满一地。期间有两个上了岁数的老妇突然推开身边搀扶的人，跌跌撞撞追着前面的厚棺跑起来。“老爷子，你咋走了，你咋能丢下我们走了呢！”

“老头子，你走的好冤啊！”

哭声凄惨，真情流入，老妇跌倒在地，被人搀扶起来继续追着厚棺。巫素素暗自拽着我的手，今天是王家爷孙落葬的日子，多了口厚棺，葬的是谁不言而喻。昨晚发生的事只有我们仨知道，老头死了，为了李家死了，他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应该是离开祠堂后自刎而死。自刎的人与枉死者一样，死后无法投胎，永生都要活在炼狱之中受罚。目送着送葬队伍渐行渐远，哭声回荡在四周，我叹了口气，老头用了最激烈的方式做了他的选择，殊不知这样方式无济于事。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人在做天在看，李长生与李四喜招来邪煞酿下大祸，岂是能让他人顶罪就能了结的。回到阴宅，院门敞开，院里有三人坐在凉棚下喝茶聊天，听到三叔爽朗的笑声，我停下脚步，鼻头酸涩，眼眶湿润，一时间尽不敢进入，深怕这是场梦，怕醒来三叔还是．“傻子，还不进去。”

被人用力推了下，我失魂落魄的跌入院门内，踩到了水桶，发出哐当声。院里的人同时抬头看向我，头一回觉着被人行注目礼是那么的尴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看向坐在石桌中间的三叔，他看起来还有些病态，脸色苍白，眼里带着疲倦，嘴角带着邪肆戏弄的笑容，这是他惯有的笑，时常用这般痞气十足的调调勾搭那些风韵犹存的寡妇。我站在原地浑身发颤，他是我三叔，我三叔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视线落在他胸口上的纱布，我永远不会忘了自己是如何将刀子对向自己最尊重崇拜的人。“回了？”

三叔抖了抖肩膀上的外套，他不利索的站起身，向我张开双臂。我咬了咬牙，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跳到三叔身上。就像小时候，每次得知三叔外出除邪归来，我一大早跑到村口等着，看他从山道上下来，站在村口张开双臂等着我跑到跟前，将我一把抱起。紧紧抱着三叔，心里腾起很多东西，内疚、恐惧、高兴、后怕还有很多很多我无法描述的情绪，现在全都一股脑的宣泄出来，汇聚在一起化成一个字，“叔。”

三叔愣了下，他拍了拍我后背，像是知道什么般无声的顺着我后背。他是个糙汉子不懂甜言蜜意，也不懂安慰人，他就这么拍着我的后背，直到我呼吸平稳下来后才放开我。“赵飞尘谢过巫小主的救命之恩，在下无以回报，日后巫家有什么差遣，赵某定生死永赴。”

三叔冲着巫素素抱拳承言。巫素素缓缓走到三叔跟前，她从容的伸出手，抬着三叔的臂膀道：“赵三爷言重了，我只是受赵爷爷所托，你不用放在心上。况且这一路走来我也没做什么，好几次还是赵玄陌出手相救，早已恩恩相抵。”

我站在一侧，这是我从没见过的巫素素，她的言行举止不亢不卑，大气得体，一言一行中无不透着高贵的气质，就像是换了个人般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是我无法触及的光。三叔点点头，他招呼我们坐下，先前与他喝茶的两人此时已经站到一边，恭敬的守在巫素素身后，他们是巫家人，留在这里保护照顾三叔的人，我以茶代酒的敬他们。喝了茶，这两人在巫素素示意下走开。巫素素照例替三叔搭脉诊断，她诧异的看向三叔，有些吃不准的撩起他袖子，两指搭在他命脉上，一缕内气由指尖而起，徐徐探向三叔全身经脉。半饷过后，巫素素撤回手指，暗自吁了口气问：“身体已无大碍，三魂七魄归位。脉象不稳，近日可是有什么心气不顺的地方？”

三叔挑了下眉，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巫素素看出他的迟疑，笑了声起身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冲三叔道：“她不是外人。”

三叔愣了下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们，一巴掌拍在了我后脑勺上了，“小子，可以啊！这才几天功夫就有女人了，啧啧啧，你丫的好的不学，打怪泡妞的本事你倒是学的通透，老实说你俩到什么地步了？要不要三叔给你出头上巫家提亲去？”

我无不尴尬看向巫素素，她低着头耳尖通红，看不清她的脸此刻多半是害羞了。“叔，瞎说啥呢。我跟素素是纯友谊，你可别乱说。我，我们早就有婚约了。“啥？”

三叔大叫一声，不可置信的瞪起眸子。“我是来找他退婚的。”

巫素素突然站起来大喝了声，扭头就跑出院子。我盯着她的背影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啪，后脑勺又被猛拍了一巴掌，三叔一脚踹了过来，“看屁看，还不追？”

我瞬间反应过来，朝着巫素素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巫素素站在山头，望着底下的村子，漫天纸钱随风飘扬，锣鼓声络绎不绝的传入耳朵里，超度的法事已经开始。。“丫头，我三叔那人就是喜欢开玩笑，你不要放心里去。我答应你的事定是会做到，你放心好了，我赵玄陌说话算话。”

巫素素应了声，她明亮的眸子盯着飘来的纸钱突然问道：“我只是觉得这事还没完，木阳子死了，你三叔丢失的魂魄归为，这一切似乎来的过于顺利。”

我刚要说话，她又接着道：“你不该跟着出来，我觉着你三叔有事。”

其实我也有点这感觉，三叔平日是挺混蛋的，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很有分寸，更不会在女孩面前开这种让人下不了台的玩笑，我觉着他是有意将她支开才那么说，他没想着我与巫素素还有这么一件提不上嘴的事。“没事，他皮厚肉糙的不用我看着，我”“回去吧，你三叔醒了，你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我在确实不方便。”

巫素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今个王家爷孙入葬，我下去送他们一程。”

说罢，巫素素纵身而起，轻盈的身姿凌空打票的落在了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足尖点地再次跃起，几个纵跃下落在了山道上缓缓朝着村子走去。我深吸了口气回到阴宅，三叔已经进了屋，我调整好呼吸后走进屋里，三叔坐在炕上，盘着腿，嘴里咬着烟斗，见我进来，用烟嘴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不等我问，他便沉声道：“家里出事了。”

我愣了下，三叔说的家不是我们一起住的那个村子，那个家在北面极寒之地，一座庞大久远的古堡。“我知道你不愿与我回去，这次情况特殊，七大长老齐齐托梦与我，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是族内出了大事，那帮老家伙也不会主动找上我。”

我默不作声，自打我记事开始，我与爷爷就离开了赵家堡，至今已经有十四年，我依然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那个地方，爷爷为我所受的屈辱，那些见利忘义的嘴脸，还有尖酸刻薄的声音，一直烙印在心尖上，我发过誓，只要我活一天绝不再踏进赵家堡的大门。“我应了素素跟她回巫家，爷爷失踪前为我俩订下亲事，她不愿嫁我，我应她此地事了后随她回去退婚。”

三叔用力吸了几口烟，吐出的烟雾弥漫在我俩之间，很长一段沉默后，三叔叹了口气，“不回就不回吧！玄陌，你必须认清一件事，你再不情愿你都是赵家唯一的继承人，赵家堡这担子你挑也得挑，不挑也得挑，这是你活下来的使命。”

我低垂着眸子，暗自握紧拳头，咬紧的牙关咔咔作响，许久，我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三叔道：“你要我接受这个使命那就跟我说实话，我娘究竟为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