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抹阳光悄悄跃然窗上，麻雀振翅落在窗前的树枝上一声啼鸣，世界万物开始慢慢苏醒。姜湛后半夜才睡着，清晨依旧是准时醒过来。小心翼翼松开怀里的温软，正准备悄悄下床，衣角却被从被窝里探出来的一只手给揪住了。他垂眸看过去，就听着被子下面一声低低的呢喃：“别走！”

虽是这么说，手却是慢吞吞地松开了。姜湛一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甚至一瞬间都在想着干脆不要出国了。到底理智占了上风，他俯身隔着被子轻拍了拍，“再睡一会，我去做饭。”

“嗯。”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再到传来下楼的声音，黎漫漫才把蒙住脑袋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两双有些泛红的眼睛来。拥着被子坐起身，她看向四周。姜湛出去的时候已经把窗帘厚的那一层给拉到一边了，只剩一层薄薄的轻纱，遮挡不住纷纷跳跃进来的光线。今天要穿的衣服也已经从衣柜里拿出来，挂在了床边的屏风上，保证她勾手就能拿到。另一边的沙发茶几上还有几盏昨晚上买回来的花灯，里头蜡烛已经燃尽，外形依旧精巧。还有床头柜上的一杯温水。今天的早晨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但也有不同。从明天开始，窗帘要他自己起来拉，衣服要她自己找出来穿，温水要她自己倒。而帮她做这一切的那个人，已经远渡重洋，会跟她相隔八千多公里。听见窗户外头姜笑笑的笑声，黎漫漫连忙把眼角不知不觉渗出来的水珠给擦掉，眨了眨眼睛下床洗漱。她今天还要把人送到船上呢，临别前的最后一面，一定得漂漂亮亮才行。洗漱好在梳妆台前精心化好妆，穿上一身漂亮的新衣服，黎漫漫在穿衣镜前转了几圈子欣赏了好一会，自觉不能更完美后，才下楼去抱上正在玩皮球的胖闺女去前院。母女俩刚穿过连接前院后院的月洞门，姜湛正好解了围裙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准备叫人过来吃饭。抬眸间，母女俩朝他走过来的画面跃然眼底。冬日清寒，天地间本没多少颜色，现在却是有一道朝他缓缓走来极致鲜艳的色彩，险些灼伤了他眼睛。黎漫漫走到姜湛面前，把胖闺女递过去，母女俩一个穿了大红色的长款大衣，一个罩了大红色的带帽子的小斗篷，上面用金银两色的丝线勾了寓意吉祥的图纹。一帆风顺！姜湛抱过女儿，音色微哑：“饭好了，快进来吃。”

姜锐诚这会正在餐厅里盛汤，听见脚步声转头朝门口看过去，看见也穿了一身大红色绣吉祥纹的黎漫漫，眼底一热，“漫漫起来，快过来坐。”

一顿早饭就算吃得再慢也很快就吃完了。姜湛起身要收拾桌子，被姜锐诚抬手给抢了过去，“你跟漫漫再去检查检查行李，尽量早点出发，漫漫到时候还要开车从津市回来，可不能太晚了，晚上开车不安全。”

姜湛听着老爷子的话，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正好对上了黎漫漫看过来的目光。“走吧，听爷爷的。万一到了船上才想起来忘了什么东西就晚了。”

黎漫漫说着起身出了餐厅。姜湛被姜老爷子拿手臂撞了撞肩膀，这才忙起身追了上去。姜笑笑坐在婴儿车里面，看着一前一后出去的爸爸妈妈，又扭头看向还站在桌前的老爷爷。姜锐诚抬手捏了捏曾孙女帽子上的白色毛线球，“笑笑今天就乖乖跟曾爷爷在家里玩好不好？”

去Y国的船票是学校那边派人亲自送过来的，下午三点半的船票，但是港口要学生自己赶过去。两个人到了放行李的房间边检查边装车，等把最后一箱行李给装完，时钟已经走到了九点半。黎漫漫关上后备箱的车门，拍了拍看向前面正检查油箱的姜湛，“出发吧。”

接着又朝院子里头喊了一声，“爷爷，笑笑！”

姜锐诚牵着曾孙女的手出现在大门口。黎漫漫把吉普车的后车门给打开，“爷爷，您带笑笑坐后座。”

姜锐诚听得一愣忙摆摆手，“漫漫，我跟笑笑就不跟你们俩一块去了。要是笑笑闹着不让他爸走怎么办，我就在家看着她，漫漫你送了阿湛就赶紧回来。”

黎漫漫走过去扶住了老爷子手臂，“爷爷，咱们一块去。笑笑也要送爸爸，对不对？”

姜笑笑对上妈妈带笑的眼睛，不明所以地乖巧点点头。到最后姜锐诚到底是没能拗过黎漫漫，乖乖上了车。姜湛开车，黎漫漫坐在副驾驶。一家四口朝津市港口方向赶过去。津市港口。今天是个冬日里难得艳阳天，港口上汽笛声阵阵，岸边密布的渔船上勤快些的渔民已经开始出海，号子声一阵接着一阵，空气里满是海水的咸腥味。方迪和张凯坐在港口边的一个铺子里，时不时看向进港口的那条路。方迪大哥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看着自家妹妹一会看手表一会看前方的路，脸上的急切都快掩饰不住了，若有所思一番后轻咳一声开口道：“迪迪，我听你说你们这一批去Y国的一共三个人，还有一个没来，是你经常跟我还有爸妈说的那位优秀得不得了的同学？”

听出自家哥哥有些戏谑的语气，方迪脸上一热，避开对面张凯看过来的目光，低嗔了一声：“哥！”

“好好好，我不说了。”

方迪大哥笑着摆摆手，又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哎，女大不由人啊！”

张凯在一旁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等他犹豫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就看见一辆分外眼熟的墨绿色吉普车正从远处朝他们这边缓缓驶进来。‘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准备往外走。方迪和方迪大哥被他这个动作给吓一跳，方迪跟着站起身，“张凯，怎么了？”

张凯步子一顿，伸手指了指那辆马上就到开到这边的吉普车，转头朝方迪道：“姜湛来了。”

吉普车离得近了，方迪大哥看清楚了车头上挂着的车牌号，神色一凝也跟着站起身来。他们在铺子里坐的位置显眼，吉普车里的人大概也是看到他们了，车子一路行驶到铺子门口不远，缓缓停下。随后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长款大衣，衣角绣着蓝色水波纹的高大青年从车里跳下来，稳稳落地后偏头朝他们看过来。三个人看得眼前一亮，方迪和张凯忙朝姜湛摆摆手。方迪大哥这会用看妹婿的眼光去看站在车旁的青年，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妹妹的眼光是真的够高。怪不得一路念到研究生都没有谈过一次对象呢。正这么想着，三个人却见姜湛在看到他们后，并没有离开就朝他们走过来，而是绕到副驾驶车门前把车门给拉开，朝车里递上一只手。三个人目光随着姜湛的动作，忙看向有些反光的驾驶座位置，隐隐能看见里头坐了个人。在方迪和方迪大哥以为这副驾驶做的是过来送姜湛的家人的时候，张凯在看到姜湛递过去的胳膊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了副驾驶座上坐着的人是谁了。他倒也不算意外，说实话还有点好奇。要知道之前那么多次看见姜湛从这辆吉普车上下来，他每次都是隐隐看到驾驶座上坐着的人影，还没一次见过姜湛这位对象的真容呢。不过方迪今天估计是要伤心了。车门挡住了三个人的视线，直到副驾驶的车门被关上，三个人才看清楚了手搭在姜湛掌心里这会正在轻撩被海风吹得微乱的头发的女人。大红色长款大衣拢住窈窕身形，脖颈修长，肤白耀眼，容貌精致画笔难描，微卷的长发飘在风里，能轻易勾住男人的心一般。张凯在看到那副容貌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他们研究院里甚至学校里那么多容貌不差且都很优秀的女孩子们，姜湛都不假辞色甚至从来不会多看一眼的原因了。身侧就有一位绝色，自然是再看其他的就都是庸脂俗粉了！相比起张凯这会的惊艳加惊叹，方迪这会就是差点控制不住表情的错愕了。她想说这位穿着大红色长大衣的女人只是姜湛的姐姐，但只看姜湛在看着那女人时跟看别人包括自己时截然不同的眼神，她连自己都劝不了。女朋友，还是，妻子？方迪大哥这会也愣了，他是结了婚的，一眼就能看出一个男人看女人时候的眼神代表了两个人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不是男女朋友或者是夫妻谁信啊！所以他妹妹这是喜欢上了一个已经有女朋友甚至是妻子的男人。“迪迪······”方迪大哥偏头，在看到妹妹惨白一片的脸色和满是不敢置信的眼神时，又脸色难看地咽下去了准备说出口的话。谁知道这还没完。就在三个人因为两个人就准备这么走过来的时候，姜湛又走到后车门处把车门给打开，探身进去，出来的时候怀里已经抱了一个穿着大红色小斗篷的可爱小姑娘。姜笑笑从车里被姜湛抱出来后，趴在爸爸肩头好奇地四下一扫，伸出胖嘟嘟的手指头往不远处的海上一指，“爸爸，海，船！”

张凯和方迪就看着在学校里一向是不苟言笑的姜大学神这会对着女儿笑得一脸慈父样，张口就夸：“笑笑真聪明！”

张凯：“······”没想到你在女儿面前是这样的爹！方迪：“······”居然连女儿都这么大了！方迪大哥：“······”连孩子都有了，这一定是结了婚的，看来他这妹妹是彻底没戏了！在姜湛把姜笑笑给抱出来后，黎漫漫又扶了姜老爷子下车。黎漫漫看了眼不远处朝这边看过来的三个人，“那边就是要跟你一块去留学的同学？”

姜湛点点头轻“嗯”一声，带着黎漫漫和老爷子抬脚走过去。“张同学，方同学，让你们久等了！”

张凯看着抱着闺女满身都是柔和气息的姜湛还有些愣神，这会听见他对自己没有丝毫语气变化的打招呼声才猛地回过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也没等多久。”

方迪勉强笑笑，“开船还得一个多小时，姜同学还有你家人先进来坐下歇歇吧。”

面前一共是三个人，其中只有两个人是和姜湛一块去留学的，黎漫漫刚刚还以为都是男的，现在听到其中两个说话，才知道自己猜错了。视线从那名男同学身上一掠而过，黎漫漫目光落在站在中间的那名女生面上，不着痕迹地微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