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的眼睛有一刹那眯缝了起来，他似乎听明白了林秋的意思，但随即他又舒展眉头，一丝诡异的笑浮现在脸上。“天下大乱？不，不，你错了。”

王莽双手向后一背，抬起头仰望天空，“自汉高祖以来，这天下皆姓刘，王公贵族日渐壮大，穷兵黜武，战乱并未停息，阶层固化严重，积重难返。”

“前朝之时，有陈胜者说，这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这天下，是大家的天下，是有德之士的，刘氏到了如今，也是该挪挪位置了。”

“况且，宣底年幼，由我王莽行天之道，无错。”

王莽当政前，其贤能的名气已经世人皆知，他虽然身居高位，却不以自己为尊，总能礼贤下士，他自己的私生活更是清廉俭朴，为人谦恭有礼，平素勤劳好学。在西汉最后几个刘姓皇帝手下，王莽的权力一步步增大，而每次，都是各级大臣举荐，受到百姓的拥戴。终于，他接受了宣帝的禅让，将刘氏江山拿到自己的手中。“你看，我改革币制、王田、将盐铁等经营收归国有，哪件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让每个人都参与劳动，消灭剥削阶级，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又有什么不对？”

“你说天下大乱，我看是那些阴暗角落里反动势力，贼心不死，他们在蠢蠢欲动。”

王莽的话充满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情怀，林秋在后世学习时候，是念过了解这些东西的。但是这个世界，有其自身的运转规律，往往悲剧就是被理想主义者制造出来的。“嗯，想法是好的，但是这些东西需要有这样的大环境，目前来看，可能欲速则不达。”

林秋有些理解王莽了，世界大同的理想，一代一代曾经激励了林秋后世的很多人，但是往往忽略了人的本性。人与生而来的自私属性，恰恰是这乌托邦理想的死对头。“你是说自私？”

王莽哼哼道：“所以才要有圣贤教育，让自私的人变为圣人，如果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圣人的话，这一切不都是迎刃而解了？”

这下轮到林秋笑了，他毕竟读过大学，这种想法对于一个现代人说，无疑是痴人说梦。“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圣人是凤毛麟角的，大多自诩为圣人的，不是疯子就是骗子。”

林秋的话很直接，他也不管王莽什么表情，直接说出心里话。王莽的脸不由抽了下，随即恢复正常，“这是你没有看见圣人的号召力。”

他又举起刚才铲土的那把铁铲，高举着向后面转身，“吾皇万岁，吾皇威武。”

叫喊声又一次震耳欲聋响起来。“看看，这就是人民的力量，有了这样的力量，天下没有不可摧之事。”

“嗯？”

林秋有些不解。“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天下只要有圣人作为楷模，其他人跟着有样学样，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说毕，王莽将铁铲垂直叉进土中，大手一挥动。身后几百个人，变戏法似的就人手多了一把铲子，开始学着铲起身边的泥土。“你们这是干吗？”

这下林秋真懵了。“我要求在这里建设一所太学城，而且规定时间了，人人都说难以完成，所以我今天亲自示范，让常安城内每个人都参与其中，今天所来之人都是大门大户的，然后他们再带头，搞一场兴建大学城的全民动员。”

“只要人人都参与运动，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王莽激情满怀。林秋是真心服了，运动，他还是在书本中读到过的东西，为了一个目标或者使命，集体一起行动，看上去是挺美好的，但实际上是有多少人真心参与其中，又有多少人被裹挟，还有多少人另怀目的。用圣人的道德标准来约束普通人，那还要法律做什么？“那万一做不到呢？”

林秋并不死心，还在对王莽循循善诱，毕竟这也是个穿越者，在这里见面，林秋心生好感，希望他能够多想起点事来，能够将历史的走向拨向自然发展，而不要过多施加人为的影响。然而王莽坚毅的眼神和低沉的回答，让林秋心跌到了冰窖里，“做不到？呵呵，我的办法就是严刑峻法，看看谁还能做不到。”

林秋失望地摇头，用严刑来保障圣人的道德要求，这哪里是新思维，就是监狱的管理方式。看来这位穿越者不知什么原因，迷失了绝大部分记忆，但又不像田峰等人什么都忘记，他却潜意识里还有些东西，而这些成为他实施新政的主要思想。不过无论如何，林秋对王莽新建太学城的想法是赞同的，让每个人都能受教育，这确实是一个很伟大的想法。太学城，犹如后世的大学城，将很多学堂集中在一起，里面有学校、宿舍、食堂，还有些小型的商店，建筑不管远近，都有廊廓相连，方便学生出入。林秋决定在这件事情上，先帮助王莽，然后在过程中，想法设法做他的思想工作，如此将是最好不过了。常安的太学城，一共分五个区域，分别名为成均、上庠、东序和瞽宗，正中央是辟雍。一条河水从中间婉约穿过，这在北方当时是不可想象的，后世林秋做工程时候，才经常见一个项目中规划一条水系，但在西汉末年，王莽就有这样的想法，更坚定了其穿越者的身份。“这样，我来承包，你的人就建东序吧，其它交给我，我怕光凭你这个圣人的想法，太学城不知哪年再能建成。”

王莽瞪了眼林秋，眼前之人不同与自己这里的打扮，但王莽似乎又很熟悉他们，见林秋如此说，他到是好脾气，一点也不生气。“呵呵，年轻人，你很托大啊，你有多少人马？”

“不能和你比，我全部也就百十人而已。”

“你知。我常安城内，此次参加修建太学的有多少人？”

“不用猜，你全民动员了，今天是这些，估计明后天男女老幼都会上阵，全常安现在一百万人口还没到吧，那几十万总有的。”

王莽呵呵笑道：“既知如此，你还敢挑战，莫不当我这个新政是假的吗？”

“你新政不假，我只是想告诉你，光凭理想主义做不成事情，还是需要科学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