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许都令徐干严密监视伏寿，一旦有异动，马上处置。”

曹操挥手作砍杀动作，斩钉截铁道。荀攸脸色稍变，他深知曹操嗜杀的性格。宁可错杀三千，不可错过一人，这是曹氏一贯的风格。“是，臣领命。”

荀攸颌首道，咳嗽了几声，小心看了看曹操的脸色，字斟句酌道：“伏寿一介妇人，何足道哉？宫中内官、宿卫、值警、侍兵、宫女，皆是主公麾下之人，绝无异动之可能。一旦有风吹草动，蛛丝马迹，定逃不过主公的耳目。”

“那也万不可掉以轻心。”

曹操点头，忽而抬头问道：“公达，天子南征之事，汝意如何？”

“兹事体大，我也一时难以判断，不若主公召杨修、司马懿这两位后生才俊询问。”

荀攸拱手道，说完告假小解。“哦！公达代向门外侍卫传话。”

曹操应了一声，闭目养神。那五大老牌谋士，算无遗策，力助曹操百战百胜，剪灭群雄。能把号称谋主的荀攸难倒，这问题非同小可，不知杨彪、司马懿两个后生小辈能解否。曹操心里确实没底。曹洪淡然目视荀攸出门，良久冷哼了一声，叹道：“五大谋士中，郭嘉对大哥最为忠心，奇谋迭出，可惜身虚体弱，又放浪形骸，年纪轻轻就去了，着实可惜。要是他在，有何破解不了之难题！”

“唉！”

曹操一声长叹，一阵怆然。“荀令君最为大才，乃是大哥一统北方的首席谋主和功臣，可惜是个保皇派、拥汉死忠。这人如此大智，却不知时务，太过执着，被一个空盒子取了性命。真是可惜。”

夏侯惇叹道。“当时，老夫用此盒子警告一下，不料文若却会错意，想得太过，自寻短过，令我痛失一臂。真是痛不当初。”

曹操直拍大腿，大呼后悔，老泪纵横。在两位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面前，曹操原形毕露，毫无顾忌。“荀令君为世家大族之首领，为大哥举荐了大量人才，诸如钟繇、荀攸、陈群、杜袭、戏志才、郭嘉、荀悦、辛毗、赵俨等。世家大族树大根深，盘根错节，人才辈出，连绵不断，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只怕我们百年之后，年轻一辈的诸曹夏侯恐非其敌手。荀攸乃荀彧族侄，出工不出力再正常不过。”

夏侯惇睁了睁独眼，瓮声道。“元让，休要如此说！”

曹操皱了皱眉，责备道。“诸曹夏侯是我的亲族宗亲，为我起兵发家一统北方的最重要支柱。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驰，但如果没有那些谋士的运筹帷幄，出谋划策，再能打也不能胜。武将、文臣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你们要学会与他们的相处之道，方可保证我们曹氏夏侯家族的江山永固，富贵长存。”

曹操又扫了一眼满脸不屑的曹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意味深长道：“长江前浪推后浪，江山代有人才出。只要我们注意培养后代，持之以恒，也会涌现堪比荀彧和郭嘉的谋士大才，加上武将辈出，届时诸夏侯曹文武全才何愁压不住他们。”

曹操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没底，不过安抚自家兄弟，平衡左右，不想加大武将和文臣的缝隙，维护其统治的稳定。有人的地方就有帮派，曹操也不例外，如何调和麾下汝颖谋士集团和谯沛武将集团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成为曹氏头痛三代的问题。世人皆言，汝颖多奇士。汝指汝南郡，指颖川郡，两郡相邻皆属豫川。地处中原，又毗邻京都洛阳与帝乡南阳的汝颖，儒学发达，世族集中，人才集中，“党锢之祸”中十分活跃。在荀彧的带领下，投靠曹营的汝颖谋士集团为曹操统一北方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曹操实施巩固统治的大政方针中都有他们的影子，如挟天子以令不臣，广收名士以临州镇，施行屯田以充军资等等诸多大事。曹操起兵时，其故里谯沛的宗族、姻亲、佃客、部曲，如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仁等诸夏侯曹，以及程昱、于禁、许褚、典韦、韩浩、史涣、王必、任峻、满宠等，纷纷带人投入曹操麾下，成为创业核心、支柱和主力，中下级将领中谯沛籍尤多。汝颖谋士集团和谯沛武将集团，为曹魏政权的奠基柱石，但一文一武，社会地位、历史底蕴等一高一低，两大集团互相瞧不起，矛盾由来已久，愈演愈烈。在曹操压制下，两派明面上都安无事，暗底下却是暗潮汹涌。曹洪“哼”了一声，大声嚷嚷道：“这群五体不群手无抓鸡之力的酸腐，只会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摇唇鼓舌，指手画脚，让其行军打仗就是个窝囊废。”

“子廉，话不能如此讲。”

曹操不无嗔怪道。“战时，上马打天下，行军打仗是武人的本分，出谋划策是谋士的职责。治时，下马治天下，武人守卫城池边疆，谋士统治州郡管民理政。两者相辅相承，不同偏废，否则大厦将倾，不复存在。”

“话虽如此，但那帮汝颖高士自命清高，哪把我们这般粗卑武夫放在眼里？”

曹仁愤怒的拍了拍桌子。“是啊，怪不得仲康先斩后奏，砍了口出狂言那许攸的狗头。大哥不也没怪罪他吗！”

夏侯惇嘶声道：“那荀攸是荀彧之侄，又承其推荐大恩，虽为大哥重用，始有富贵和用武之地，但安知其对其叔之死有无怨恨。由此，对皇帝欲亲征之事故意看破不说破，借机举荐杨家、司马家那两小子参赞军国大事，延续汝颖之影响。”

“汝等太过了！”

曹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老眼昏花，眼神却无比犀利，扫了扫跟他关系最好最信任的兄弟仨，心中暗骂真是上不了台面的粗鄙莽夫。曹操没好气的站起身，尽量压低声音，吼道：“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我大用他们，并不重用，只是利用他们的智谋，为我们曹氏、夏侯氏打天下固江山，不为别人所用。军政大权不全在我们手中吗？虎豹骑、中军、外军、边疆军、许都邺城卫戌军，乃至督军征战权，哪一个不是掌握在我们姓曹的、姓夏侯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