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试炼之地。 如今大日已然开始渐渐西斜,可这次参与气血之试的数百气血武者,却仍未曾有一人见过红鬃龙马的踪迹。 本以为兽潮起,应当是一个信号。 可许多自觉武力超绝的武者甘冒奇险,或是单枪匹马,或是相识,结伴行事,试图闯入兽潮最密集之处,却仍是一无所获。 甚至因此,有许多本来修为强横,足以在兽潮之下自保的气血武者,都不得以射出信箭,引来三千黑骑,保全性命。 到了后来,就连那原本躁动的兽潮,竟都渐渐散去。 许多游荡在三百里南山之地,等待着信箭发射,立刻前往救援的黑骑,都已然开始三三两两的聚集到一起,谈天说地。 “这红鬃龙马,自从被放归这南山之地后,就再也没人能寻到。 校尉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之前驻守在这里的那群守卫,一个不慎,将其放跑了。 要不然,能这么久都寻不到吗?”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西山大地之上,一名身覆全甲的黑骑牵着自己的甲马至河边,为其解下全甲,让其饮溪水解渴,一边笑着问向一旁的上官。 “叫什么校尉,现在此处可是有足足三千黑骑,是满配一营半,若只求成军,更是足可组建近四营的数目,校尉可不止我一人。 而真正执掌三千黑骑的那位,更是宫中派遣,是一位狼烟之境的将军。 让别人听了去,岂不是会说些闲话?”
一旁同样身覆黑甲的男子正在闭目养神,轻声道:“至于红鬃龙马潜逃,那是绝无可能的。 这红鬃龙马,可事关西域三十六国与我大离之间的争锋,朝堂之上多少大人物看着呢。 别说一头只是得了龙血的红鬃龙马,就算是南方十万大山里真正的大妖,也逃不脱那些大人物们的视线。 刚开始,不也有兽潮涌动了吗? 以我来看,当是那红鬃龙马碰到了真正的敌手,才唤起兽潮。 如今兽潮渐渐退去,这场争斗,应该就要有结果了。 而没有发射信箭,看样子,当是我大离武者赢过了那红鬃龙马了。”
“那可是有着龙血在身,气血勃发,堪比十象武者的龙马啊。 能在兽潮之中和其搏杀且战而胜之。”
那士卒黑骑咂舌道:“也不知是哪位天骄,能有这般本事。”
“以我来看,当是吴王义子殷豹。”
那黑骑校尉轻声道:“这数百名武者虽然皆是年不足及冠,就已然气血武道有成的天才人物,就连如象武者,都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普遍。 但却唯有其,凝聚了十象气血。 再加之其吴王义子的身份,修行的根本法,也当远在常人之上。 唯有如此,才能与身具龙血的红鬃龙马相提并论。”
“这么年轻就臻至了十象之境。”
这名黑骑眼中满是向往,十象之境,若是放在军中,足以担任一营之长,统领两千名像他这样的士卒,即便是配额招不满,也至少要有两部八百士卒供其驱策。 对这名黑骑而言,校尉已然是天大的人物,若不是自己身旁这位校尉出了名的没有架子,他哪里敢与其搭话。 这辈子,他能够修成十象气血,也当个校尉当当,就已然是他最大的梦想了。 可他最大的梦想,对这位吴王义子而言,不过是尚未及冠之年的起点罢了。 “说起来,听说那位出身镖户之子的北城陆离,也来参与这次气血之试了?”
黑骑士卒忽的说道:“听说他当日在镇压了那寒意松柏之后,是以自己气血修为拔起寒气松柏,将其抗在肩上,游遍北城的。 这样的修为,说不定也能与那红鬃龙马搏斗一番呢?”
比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吴王义子,黑骑士卒还是更希望出身镖户,住在北城的陆离才是那降服红鬃龙马之人。 “怎么可能。”
黑骑校尉嗤笑道:“那陆离倒确实是有几分天赋在身,气血修为虽说也踏足如象之境,但不过是将将踏入。 即便他修行的根本法不错,可境界太低,如何与红鬃龙马抗衡。 更别说身具龙血者,最是骄傲,怎么可能看得上北城出身的小子。”
听到这黑骑校尉的话,黑骑士卒不由地低下头,假意看向溪水。 因为他,其实也是出身北城。 “小乙啊,不要放在心上。 我方才的话,却也不是针对于你的。”
看着黑骑士卒莫名低头,黑骑校尉心头一动,这才想起眼前之人的出身,当即出声劝慰,但却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是说了一句,便闭目准备继续养神。 可就在此时,他们饮水的小溪上空,突然传来一声吟啸之声。 将将闭目的黑骑校尉猛然睁开双眼,望向那天穹之上。 “红鬃龙马终于出现了!”
以如象武者视力,黑骑校尉极目远眺,不仅看到了足踏火焰的红鬃龙马,更是隐约能够看到那跨骑于红鬃龙马之上的少年模样。 但出乎黑骑校尉的预料,那跨骑红鬃龙马之人,却并不是他预想的吴王义子。 “这又是从哪蹦出来的贵府天骄,居然压过了那位吴王义子?”
黑骑校尉心中有些惊讶,但随着黑骑校尉将视线偏移,观察红鬃龙马的周身之时,却顿时面色大变。 因为在红鬃龙马的鬃毛之旁,居然还挂着一颗睁开双目的狰狞头颅。 这头颅的面容,黑骑校尉再熟悉不过,因为他便是吴地之人,在气血之试开始前,这头颅还曾有着躯体,与他见过一面。 正是他方才笃定的降服红鬃龙马之人,殷豹! “那可是吴王的义子? 这到底是哪家的少爷,如此无法无天。 居然敢在气血之试中,砍下吴王义子的头颅,甚至如此招摇过市,于天穹之上踏马而行,让与试之人,皆亲眼目睹。”
黑骑校尉浑身颤抖,这可是捅破了天的大事,哪里还顾得上闭目养神,连忙上马,追寻那踏空而行的红鬃龙马而去。 一旁名为小乙的黑骑士卒也将正在饮水的甲马拽起。 但他所想,却是红鬃龙马吟啸,很有可能再度引动兽潮,身为看顾这试炼之地的黑骑士卒,应当及时回返,去保护与试者的安全。 而在天穹之上,终于回返现世南山之地的陆离则拍了拍红鬃龙马的头,轻声道:“小马儿,你能否控制好兽潮,让其只是奔行在大地之上,而不要伤及到其他的与试者?”
红鬃龙马再度吟啸,三百里南山之地,二度暴动的诸多异兽,在再度聚拢成潮的同时,居然没有一只异兽选择对路途之上的气血武者出手。 这让见识过异兽的凶猛与杀力,故而皆是心惊胆战,准备迎战的留存气血武者们惊愕无比。 而后,在看到那翔于天穹之上,向着南山入口处踏空飞去的红鬃龙马,依旧那跨坐龙马之上的少年之后。 这些皆是一方才俊,武道有成的少年武者们,皆是面色一黯,知晓这场气血之试已然结束,这红鬃龙马已然被降服认主。 这些少年武者们倒没有什么不服气的,这兽潮之中的每一头异兽,都有着超凡的实力,需要他们进行一番苦战才能够斩杀。 而那红鬃龙马能够统御这么多的异兽,又怎么可能是好相与的。 那龙马飞腾之间,升腾的气血,也佐证了他们的想法。 想必,这少年为了降服这红鬃龙马,也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搏杀,废了许多力气,才将这红鬃龙马慑服的吧。 只是让这些皆是出生西城南城的少年武者们想不通的是,这龙马之上的少年为何如此面生,以往好似未曾见过。 这却是有些奇怪了,按理来说,神都城虽然广阔,但少年武者,卓有成就的,也有那么一小批人。 能够降服红鬃龙马者,必是天资出众之辈,不该籍籍无名才对啊。 这少年却面生的紧,还不如那悬挂在红鬃龙马之旁的头颅,至少还有一些少年武者认出来,这是吴王义子的头嘛。 等等。 “殷豹?那是殷豹的头?!”
那些认识殷豹的少年武者这才从红鬃龙马有主的情绪之中反应了过来。 这倒也不怪他们,实在是因为殷豹的身份太过煊赫,却从没人想过,这位吴王义子,居然会有被人割去头颅,挂于马首之旁的一天。 这种震撼,甚至比见到红鬃龙马被人降服,都要远强的多。 毕竟红鬃龙马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只是听说过其气血磅礴,让西域年轻一代武者束手无策,却没有切身感受过。 但吴王可不一样,他们这些人,比寻常人更清楚那位当今君上皇叔,隐为诸王第一人的吴王底蕴到底有多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割下义子的头颅。 这少年郎即便降服了红鬃龙马,身后若无参天之树庇护,怕是也要难以善了了。”
一时之间,许多好事之人连忙鼓动气血,跟在了陆离的路径之上。 在路上,许多人还忍不住心中的悸动,将殷豹的身份告知身旁的同伴。 一时之间,所有的少年武者皆涌向南山入口之处。 而在南山入口处,那稳坐高台的黑骑首领也是眼角抽搐,看着携兽潮而来,还明目张胆将吴王义子头颅悬于马首的乘龙少年,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可看着那少年越靠越近,兽潮也要冲出南山,这首领也不得不起身高喝道:“少年郎,你降服红鬃龙马,乃大功一件,荣耀门庭。 但如今,还请先停下你的步伐,兽潮不可出南山!”
“兽潮自然不可出南山。”
陆离一夹马腹,红鬃龙马会意,长啸嘶吼,让兽潮于南山入口之前停步。 而红鬃龙马,则径直前冲,于高台之前悬空。 少年俯瞰大地,将马首之旁的殷豹头颅拿起,眼见南山之前,黑骑已然聚集,而南山之中,少年武者们也要悉数涌出,陆离这才朗声开口:“至于光耀门庭,对我而言,倒也没有任何意义。 陆离如今,已然无有门庭可以光耀。 但在下却也见不得,有人毁去自家门庭。 吴王义子殷豹,于南山之中,与我绝争一线,引动血神神眷,坏吴王帝族之名。 陆离持刀斩殷豹之头,为吴王清理门户,如今人头在此,昭于诸君,以正吴王之名!”
言罢,陆离随手一甩,将殷豹的头颅掷向大地,丝毫不在意这等高度,没有气血加持,头颅一旦坠地,必然四分五裂。 而在地面之上,因陆离的话语,却是引动一片哗然。 绝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敢相信此事,而少数人,则心头一咯噔,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无论此事是真是假,都必然会掀起一场波涛,毕竟是牵扯到了那位隐为诸王之首的吴王。 而那位黑骑首领,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则面露奇色,若有所思,以其超绝于在场众人的武道修为,居然没有选择显化狼烟,去接下那殷豹头颅,而是漠视不理,任由那头颅坠落。 反倒是那黑骑校尉,踏马赶来,双眸瞪圆,却为时已晚。 头颅砸落在地面之上,炸碎成骨片皮屑。 随着黑骑校尉一同赶来的黑骑士卒小乙抬手去挡溅射而来的骨片皮屑,透过指缝,却看到了丝毫不加掩饰,大笑出声,降马而落的少年郎。 陆离怎能不笑。 万众瞩目,他乘龙掷首,使仇寇尸骨无存,快意恩仇。 陆离怕是梦回之时,都会于梦中大笑,魂梦与今同! 而看着陆离的面庞,小乙却眼神微缩:“这不是我引入南山之前,来的最晚的那名与试者吗? 他就是陆离?!”
此刻日已半落西山,日光都变成了赤色。 小乙挥手将手中的骨片甩开,心头一阵触动。 “原来,即便是吴王的义子,身死之后,也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骨头,也没有硬到哪去,万丈高空坠落,一样会难以拼回全貌。 而斩下他头颅的人,也可以是身居低位之人。 原来,校尉之言也不一定就是金科玉律。 北城的少年,一样能够降服红鬃龙马,压服龙血的骄傲。”
乘马下落,陆离视线一瞥,望向了小乙,似乎认出了这是当时他来到南山之时引他前路之人,对他颔首一笑。 小乙心头一动,还未说话,却发现自己身前的黑骑校尉已然踏马高喝:“大胆陆离,谁人能够证明你所说之言! 屠戮帝族,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