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书院博采众长、包罗万象。 据说是由四位圣人联手创建的书院。 始于前朝末年,四位不同学派的大修行者,眼看苍生凋敝、社稷衰败,觉得单靠一家学派的思想主张难以挽大厦之将倾,不如试试集思广益、互通所长。 于是他们在圣京西面的山谷中寻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建立了桃花书院。 一甲子之后,据说这四位大修行者都进阶成了一品圣人。 从此桃花书院名震天下,上门求道者络绎不绝。 不过四位圣人把入院的门槛定得“很高”。 招纳学员,不问出身,不看地位,不分阶层。 即便已加入某个学派了,一样可以入院学习。 看似没有门槛,却使得竞争相当激烈,每年万人报考,入选率不足百人。 跟前世的考公一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而且这一百人里面,进入书院后还有一段时间的考核期,一旦发现有过错或不合格,照样扫地出门。 余闲的小表妹池晴萱,从渝州老家过来,就是为了中秋后的入院考核。 余闲为何不考?这是一个关于友尽的问题。 “竞争这么激烈,我又没有什么特长,怕是不过关吧。”
余闲苦笑道。 “以你的天资,何须挤在大部队里去考核。”
杜隆捋着白须,有些傲娇的道:“为师给你写一封举荐信即可,那位法夫子先生,曾许诺给为师一次的举荐名额。”
余闲有些受宠若惊:“一辈子就只一个举荐名额?”
杜隆点头:“曾经为师想把这名额给沈修,但就是发现沈修有酷吏的迹象,为师就放弃了。”
顿了顿,杜隆有些玩味的道:“那个杨吉也有一次名额,不过已经用了,还用在了一个弃徒的身上,一度成了儒家的心腹之患。”
余闲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不过杜隆没有深入多说,他说这个题外话,只是想出一口恶气。 当初为了争夺神童杨朔,杜隆不惜拿出这个弥足珍贵的“保送名额”来笼络杨朔。 结果杨朔倒好,居然选择了已经用掉名额的杨吉,这可把杜隆气得牙痒痒,幽怨至今。 “无缺,为师很看好你,你还曾救过为师一次,此次这个名额写你的名字,实至名归。”
杜隆语重心长道:“原本,为师觉得此生几乎无望将这名额用掉了,但幸好,为师遇到了你,虽然晚了些。”
余闲动容。 “本来是准备正式收你为徒的,但时不我待,怕是来不及了,而且为师观你似乎仍旧心性未定,未来的路究竟如何抉择,还是等三年之后再说吧,届时,你已及冠,为师已归,再共论律法之道。”
杜隆走到书架前,拿下一个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后,取出了一根长条形状的黑墨色木块,长约一寸,小巧精致,但余闲第一眼看去,肌肉竟莫名的紧绷起来,有一股无形的压迫。 “这抚尺乃法家名器,明断尺,只需修行至法家八品的明断境就能驱使,这是法家圣人,桃花书院的法夫子曾用过的,内敛圣人之气,手握此尺,便能明断世间万物的是非曲直,击溃一切迷惑诡诈!”
抚尺,也称惊堂木,就是审案官员用来拍桌子吓唬犯人的。 杜隆将明断尺交到了余闲的手里。 余闲看到明断尺的一侧有缺口,问道:“这抚尺被人折断过?”
“法夫子折的,前朝末年,他曾为京官,遇到了一桩千古冤案,却被权贵所压、无力回天,气得将抚尺拍断,一半留给自己,一半交给为师,方便为师断案。”
杜隆唏嘘道。 接着,他深深的凝视着余闲:“你赠为师一件貂衣,为师回赠你此物,就当作收徒的见面礼了,望你今后人生大道上,能明断一切是非。”
“无缺,临走前,你能给为师行个礼吗?”
余闲放下明断尺,郑重的行三叩首之礼。 那一刻,脑海里浮现出了黄历的信息提示: 【完成拜师,获得一道黑色福缘,可点燃一盏学艺灯……】 杜隆眼角竟是有些湿润,直点头:“好,好,为师这一趟能了无牵挂了。”
…… 翌日一早,余闲和威远侯各自请了假,都留在侯府里。 侯府里外都已经清扫整理了一遍。 前厅里,余闲瞄了眼四平八稳的威远侯,想起了之前老爹曾提到和北凉侯的那场“桃色纷争”。 据说是北凉侯从老爹的眼皮底下,夺走了康乐侯的妹妹。 虽然威远侯一再声称,只将康乐侯的妹妹当作妹妹看待。 不过朝野上下,还是有传闻威远侯和北凉侯不太对付。 没想到,如今孽缘延续到了下一代。 这也让余闲对等会的会晤充满了期待……不对,是担忧。 过了一会,管家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道:“侯爷,夫人,北凉侯到了。”
威远侯领着大家站起身,走去了门口。 但刻意收敛着步伐。 大家都是侯爷,断没有他跑到门口亲自接客的道理。 很快的,北凉侯在二管事的延请下,走到了门口。 接着,两位侯爷目光在半空中一交汇,都很有默契的露出一丝笑容。 然后各自加快了步伐频率,刚刚好在中间位置碰头了。 “牧兄,别来无恙。”
“余兄,近来安好。”
两人犹如久别重逢的故友,互相寒暄问候。 但余闲瞅着瞅着,却觉察这两位侯爷的眼中似乎都有锋芒闪现,像是想要刀对方一下。 顺便,余闲打量了一下这位“准岳丈”。 第一印象,好矮,一米七都不到。 第二印象,好黑,塞外糙汉的形象。 第三印象,好壮,手臂比自己大腿还粗。 这么拉胯的相貌,怎么能生出两个如花似月的闺女呢? 难道是康乐侯的妹妹基因太好,硬是给改良了?抑或是……余闲忍不住看了眼丰神俊朗的威远侯。 那一刻,他莫名想起了段正淳的经典语录,闭了一下眼睛,打消这个无稽的遐想。 忽的,余闲的心里一动,转头一看,发现北凉侯身后跟着一名青年,正用眼角余光注视着自己。 或许是有北凉侯这片绿叶的衬托,这青年显得英挺卓然、英气逼人,颇有些型男的气质。 看他一身劲衣,双手还布满茧子,应该是亲卫的角色。 他见余闲注意到了自己,便垂下目光,只是那一股不善的神色,还是让余闲捕捉到了。 余闲回忆了一下,也想不起自己认识这号人。 莫名其妙的敌意。 随即,北凉侯又特别向老太君行礼请安,至于其他人都是简单的轻轻点头。 唯独目光在余闲的身上定格了一会。 余闲明明比他高了半个头多,但也感受到了一种凌厉的威压。 这位开疆扩土、功勋卓越的勋贵,又岂是等闲。 “牧兄,请吧。”
威远侯等人把北凉侯牧雄请到了主厅里。 各自落座。 “牧兄,此次准备在京待多久?”
威远侯一边端茶,一边随意问道。 “也就几天吧,北边不太平啊。”
北凉侯道:“东宋这次还联合了荒人,一起夹击西唐。”
北凉地域,和东宋并不接壤,却直面西唐还有远北地区。 这次东宋气势汹汹,有裴无常襄助,还联合远北的荒人部落,对西唐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接下来,朝廷的计划,应该就是由威远侯帅一军进击东宋,北凉侯抵御荒人,分化东宋的攻势。 “西唐也曾强盛一时,如今怎如此孱弱,居然被东宋打得丢盔卸甲。”
威远侯吹着茶碗上的浮沫。 “唐王年老昏聩,下面的几个皇子又为了夺嫡之事互相攻讦,内耗不断。”
北凉侯哂笑道:“至于东宋,你也知道,别的本事没有,就钱多,此番花重金招纳了一批大修行者,兵锋正盛。”
威远侯点点头。 在这个战略部署上,两人只是简单通了个气,就不再多说。 因为这是该皇帝决定的事。 他们之所以提这一茬,只是为接下来的正事做铺垫。 “圣上赐婚后,为兄本想在中秋后敲定犬子和令爱的纳采日子,但如今战事吃紧,你我都得奔赴前线,恐怕得往后拖一阵了。”
“是啊,好事要多磨了。”
兄弟俩相视一眼,皆是无奈苦笑。 反正这桩婚约,从皇帝到他们两家,都没想过兑现,能拖着就拖着呗。 就此,场面一片和气。 余闲暗暗有些失望,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了。 这时,北凉侯看向了余闲,道:“无缺贤侄的修行,似乎不错,应该到七品境了吧。”
“差不多,最近刚刚锻骨大成。”
威远侯终于在提到儿子时显得神采奕奕了。 “在余兄和嫂子的教养下,无缺贤侄的根基应该打得挺好的,不知能否露两手?”
北凉侯兴致盎然地道。 这看似有些未来岳父考校未来女婿的心思。 但威远侯他们岂会看不出来,北凉侯是瞧不上这准女婿,想借机让余闲“露拙”。 这是在给以后取消婚约时争取主动权! 想让威远侯府先自惭形秽! “这个北凉侯长得浓眉大眼的,果然一肚子坏水!”
威远侯忿然道。 “无缺尚年幼,只修习到一些皮毛本事,怎好意思在牧侯爷的面前献丑。”
秦氏矜持一笑。 这时,站在北凉侯身后的青年忽然欠身抱拳道:“卑职愿给余小侯爷当陪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