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贾岩的内心写照难以用文字表达。 他一边震撼于余闲对律法惊世骇俗的见解。 一边震惊于樵夫竟因为这段见解而有了进阶的迹象! 相比杜隆进阶二品,这个樵夫的进阶,更让贾岩心悸。 因为这个樵夫修行的是诡道! 一个被大景朝廷封杀的学派! 而这樵夫“堂而皇之”的在大景境内修行诡道,若是让世俗人知道了,为了赏金必然向官府举报。 不过,即便真有人举报了,朝廷基本也不会追究。 毕竟,这是目前仅存且唯一被皇帝法外开恩的诡道者! 诡山人,曾经天下诡道学派的领袖之一! 之所以能被皇帝赦免,据说是皇帝攻打姜国时,遭到了黄曼成等诡道组织的猛烈阻击。 关键时刻,是诡山人出手,助天元皇帝破解了黄曼成他们的诡术。 诡山人这么做,大约是想替诡道保留一些香火。 但没想到,天元皇帝不仅大肆屠杀姜国的诡道组织,开朝立国后,还封杀了诡道。 诡山人见事不可为,就遁入山林,随后在四大圣人的邀请下,来到桃花溪源隐居。 皇帝念旧情,又有四大圣人的力保,就特许诡山人继续修行诡道,但绝不允许收徒传授。 这一呆就是二十年。 诡山人开启了养生模式。 偶尔给亡灵们摆渡送去往生。 他余生唯一的期许,就是效仿历史上的诡道圣人,成就一品诡仙。 但他迟迟连二品判官境的门槛都摸不到。 原本他盼着法夫子能助他破境。 因为判官境需要掌握审判的律法准绳。 现在,看到这段见解,诡山人突然悟了。 律法,对于皇权,还是对于百姓,都应是公平对等的! 然而现实是,帝王制定律法的初衷,是为了维持社稷安定。 老百姓想享受到律法的保障?想屁吃呢! 诡山人在这个见解上举一反三,突然醒悟到:有许多含冤受屈的亡灵,他们生前接受的法律制裁,只是统治阶层单方面施加给他们的! 这么一来,他若是想成为判官,给亡灵这一生的功过定义,自然不能再用人世间的律法准绳了! “原来,我一直找错了方向,人世的律法,和诡道的律法,是截然不同的准绳!嗨,白白蹉跎了几十年,还指望法夫子赠我机缘,如今能见到这番见解,还要他法夫子作甚!”
诡山人的浑浊双眼,变得格外的清澈明亮。 那满身萦绕的灰败暮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丢掉了手里的斧头,却变得更雄赳赳气昂昂:“我得钻研出一套专适用于亡灵的律法准绳。”
话音刚落,凝聚在诡山人眉心处的黑心闪烁了一下,渗入到了他的脑门中。 见状,贾岩反而稍稍舒了一口气。 诡山人暂时没有进阶二品判官境。 他还需要先琢磨出一套适用于阴间的律法。 虽然他也期待看到诡道二品重现人间,但现在四大圣人都不在书院,诡山人突然进阶,若是被皇帝察觉到,免不了要引来麻烦。 “贾岩,这小子,你必须看好了,老夫进阶二品,还需依仗他!”
诡山人的枯槁老手紧紧抓住了贾岩的胳膊,用力之生猛,让贾岩不由龇牙咧嘴。 “您佬放心,此等奇才,书院必定精心栽培,傲梅公对他的期许也很大。”
“你们教他人间的律法,到头来还不是教出一个循规蹈矩的庸才!”
诡山人一脸的痛心疾首:“可惜,我不能传他衣钵,否则诡道兴许能迎来转折新生!”
“罢了,先容我建立出一套诡道律法,不仅有利于老夫参悟判官境,今后还能直接传授于他,一举两得!”
“……” 贾岩正苦笑无语。 突然,手里的黄麻纸轻飘飘的飞起。 在贾岩、诡山人和典正的见证下,黄麻纸在半空中燃烧了起来,最终化作灰烬。 “贾先生,这是……”典正失声叫道。 贾岩皱眉沉吟道:“法夫子也知晓了,这是书院建立以来,第三次了。”
报考阶段就能引发圣人的关注,在桃花书院的历史上都不足五指之数。 而这前面两位,后来都成了举世无双的国士。 现在轮到余闲,贾岩很想看看这位横空出世的小侯爷,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 此刻,余闲走到了书院的第三棵桃花树下。 树旁,是一座依溪水而建、背山壁而起的大院子。 院门的牌匾上,用黑墨简单的书写了【法门】。 这看似随性的笔墨,让人一看,就莫名感到一股肃穆庄重之气。 “外面秋意瑟瑟,但谷内依旧温煦如春,有趣。”
宁云心环顾四周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不由的心旷神怡。 谷口虽小,但进入后竟是豁然开朗,分明是一座小型的盆地。 而且此地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根本不受外面的萧瑟秋风影响。 这得天独厚的世外桃源,难怪能被四大圣人看中。 她忽然想到,若是今后和余闲在这修行学习,倒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进去吧。”
余闲抬手叩响了院门。 不多时,门开了,同样是一个黑袍的少年。 他打量了一下两人,又看到两人手中的黑色木牌,当即展颜笑道:“欢迎二位师弟师妹,请进。”
余闲觉得这家伙和谷口的黑袍男挺像:“谷口的那位师兄是你的?”
“是我哥哥,他叫典正,我叫典非。”
黑袍青年笑道,领着两人步入院子。 “今日你们过来认个门,等这三天的纳新结束后,会正式举行仪式收你们入学,来,先去前面的库房签到,认领物件……唔,我看看该给你们找多大的袍子。”
趁着两人在本子上签到,典非在库房的架子上翻找物件。 不一会,就把余闲和宁云心的入学物品给找齐了。 余闲随意打量了一下黑袍,觉得差不多合适。 不过宁云心看着黑袍,柳叶眉拧了起来,有些局促和尴尬。 “那个,还能给我大一号的袍子吗?”
宁云心轻声问道,双颊有些绯红。 典非还是个少年,懵懂道:“我看这袍子的尺寸,和你差不多啊。”
余闲忍俊不禁,道:“我们都修行武道,体格会逐渐增大,还是给大一号的吧,不合适我们再找人改。”
说完,余闲的余光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宁云心那前驱还是后驱皆可驾驭的火辣身段。 典非这小屁孩,光看人的身高,难道不懂女人一些部位会多费布料的嘛。 宁云心的睫毛扑扇了一下,侧过俏脸,含着一丝感激的目光看了看余闲。 等做完登记,两人又在院子里游逛了一下,无所事事,便先行告辞了。 沿着原路往回走,来到谷口,依旧是哀嚎和惨叫绵绵不绝。 宁云心忽然道:“对了,那神童杨朔明明是排在我后面的,怎么没跟上来,难道……” “注定和法家无缘吧。”
余闲淡淡道。 天赋异禀的人比比皆是,但这从来都不是桃花书院纳新的标准,否则这跟科举又有什么区别。 靠近山谷口,那四位面试官再次见到余闲,脸上的表情各有意味。 但这次,他们都很郑重客气的向余闲打了个稽首。 余闲也回了礼节,和宁云心走出了山谷。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报考者们的视线里,不免引发了一阵躁动和喧哗。 但这一次,无人再敢用戏谑和质疑的目光去看待余闲了。 余闲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走向了马车。 结果,他发现三辆马车中,只有傅锦年一人! “其他人呢?”
余闲隐约猜到了什么。 傅锦年正在那垂头丧气、长吁短叹,闻言也只抬起上半张脸,用生无可恋的神情对着余闲:“都在谷里。”
这一下,余闲都顾不上嘲讽傅锦年了。 这是什么情况? 小表妹通过了,他还能相信。 但连许策和潘大春都成功越过了谷口法阵……什么鬼! 几人又等了一会,终于,池晴萱、许策和潘大春都兴高采烈的回来了,手里都捧着入学物资。 “老弟,我成了!”
许策直接上来给了余闲一记熊抱,几乎欣喜若狂。 池晴萱和潘大春亦是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等等,你写了什么见解?”
余闲更关注许策是怎么“蒙混过关”的。 “八个字,亦是表哥我这辈子的愿景。”
许策比了个八的手势,意气风发地道:“我欲成仙,快乐齐天!”
余闲直呼好家伙。 想必书院的道夫子也被许策朴实无华的理想感动到了。 池晴萱笑孜孜道:“我就写上了玄机教第一任百草教主的名言:人命最重,寿最为善。结果就被我过了法阵。”
这两个人对道教,各有见解,却都恰好符合了道教的教义。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见解都是言为心声、心口如一。 接着,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焦在了潘大春的脸上。 潘大春似乎正等着被瞩目的这一刻,抬头挺胸,壮志凌云,比了个六的手势,一字一句地道:“我比较简单,就六个字:打架,吃肉,喝酒。”
“就这样让你过关了?”
傅锦年眼睛激凸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对人生的怀疑。 “对啊,脚底下的图纹还闪得挺亮的呢。”
潘大春万丈豪情地道:“锦年,你说得对,书院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学派联盟,纳新收徒,岂会落俗!”
“对,连圣人都认同我们的见解,可见我们的天资从前都被这浑浊的世俗埋没了。”
许策搂住潘大春的肩膀,志得意满地道:“今日起,我们兄弟俩在书院好好修行深造,定能扬名天下,让那些从前看轻我们的人好好瞧瞧,勋贵子弟,一样能登峰造极!”
余闲望着幽深不可测的桃花山谷,暗暗感叹:“书院能同时收获你们这对卧龙凤雏,的确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