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秦泽挪动脚步,将碧秀师太护在了身后。 碧秀师太摇头,按捺住心里的波澜,凝视着已经站在高台上、和白袍术士并肩的那个武者,沉声道:“那人应该有武道四品的修神境界了,而且挥出的兵锋之气如此强盛,似乎还融入了道派的术法……可能那人已经有了结丹。”
道派修行到六品境时,体内就孕育出了结丹,如果转头再去修行武道,施展许多技能往往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交给我,你自己当心。”
秦泽面色如常,身形却是一闪,直接立于墙垛之上,单手结印,口诵法诀,最后一声轻喝:“修罗道!”
话音刚落,城墙之下的无数尸体顷刻间冒出了一团团黑烟,升腾在空中交汇后,渐渐凝聚化形,成了一个巨人般的厉鬼! “竟然是四品的诡师境!”
云信脸色严峻。 眼看那个巨大的厉鬼扑向了高台,云信立刻挥舞长刀,打出几道锋芒之气,落在厉鬼的身上后,立刻在黑烟上划出了几条空隙般的伤痕。 然而厉鬼不管不顾,在秦泽的操控下,挥起手掌,狠狠拍向了高台! 云信举刀抵挡,这才勉强格挡住了这一掌之威。 “小子,教你一件事,对待女人要尊重。”
秦泽寒声道,一挥手,巨大的厉鬼又挥起另一只手掌,拍向了高台! 这次云信挡不住了,只得迸发出结丹中的所有精元内力,调动周身气血,狂猛的挥舞长刀。 轰然一声,高台颤抖了两下,开始呈现歪倒倾斜之势。 那只厉鬼被狂猛的锋芒之气给斩碎了,化作一团团黑烟,在秦泽的操控下,继续化形,成为一个个正常体积的厉鬼,扑向了战场之中。 而云信已经从高台上掉落,半跪在地上后,面对从城墙上飞射过来的箭矢,连忙纵身翻滚躲避。 但剧烈的行动,令他刚遭创伤的内脏气血一阵激荡,忍不住哇的吐出了一口血水! “该死,还是大意了!”
云信连忙将手伸进领口,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黄澄澄的药丸,一口吞下。 快速调整了一下气血,云信再次提刀站起,正准备去对抗散落在战场中的小厉鬼,忽然头顶上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 云信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这边的苍穹上也出现了一朵乌云,其中有雷蛇萦绕,不由再次悚然动容:“御雷决?!”
他连忙扭头看向城墙之上,发现在秦泽不远处的墙垛上,又伫立着一道曼妙的身影! 只见牧歌翩然而立,在萧萧夜风中,浑身的衣裳随风舞动,配上她清丽绝伦的面容和修长的身姿,竟焕发出几分如仙子般的出尘和恣意。 但彼时,她的神情格外肃穆,森寒之气几乎溢出俏脸,那一双剪水般的双瞳,也绽放出摄人的锋芒。 只见她舞了个剑诀,最后将承影剑倒立悬于面前,以口衔天宪的口吻轻喝道:“煌煌天威,化为神雷!”
下一刻,那一朵乌云猛然雷光大闪,几近将底下的那一片大地照耀得亮若白昼! 云信眼角抽动了一下,连忙朝着高台上的白袍术士大喊道:“无白,躲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尤其是白袍术士还在施法。 面对当头劈来的雷电,白袍术士立刻挥动权杖,瞄准了降落下来的雷弧! 一道雷电也从他的权杖尖上冒出,倒飞而起,撞上了那一道雷电。 巨大的冲击波在空中引爆,向四周掀起了浩荡的气劲旋涡! 目睹这仿佛要席卷天地的博弈,除了被掀飞的叛军,一众人都看呆了。 碧秀师太望着牧歌,惊诧道:“这郡主居然连道派的御雷决都学会了!”
太华山的修行体系是武道为主,道派为辅。 修行出的成果,大致和叛军将领云信相同。 但由于各种制约,太华山的精英成员,能把道派修到六品的结丹境就很非凡了。 而牧歌,竟然能使出道派无上剑诀。这起码得修到道派五品境之上! “不愧是太华山的杰出弟子。”
碧秀师太感叹道,下意识的看了眼余苏苏。 余苏苏和牧歌,在天下修行宗派的年轻一辈里,都是可以跻身前十的存在。 甚至有绝代双姝的称号。 但如今看来,牧歌显然已经领先了余苏苏一个身位。 “应该是这次战役的磨砺,令她进阶了。”
秦泽分析道:“不过,还是差了点火候……” 他的猜测很快就被应验了。 当气浪渐渐消弭,撞在空中的两道雷电也消失无踪,只剩一些雷丝分散残留在空气中。 而高台上的白袍术士依旧安然无恙! “嘿,道行还是不行呵。”
云信见状,长松了一口气。 但一口气刚呼出去一半多,他冷不丁的发现那朵乌云中仍有光芒闪烁,顿时又屏住了呼吸! 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冒出了心头! “快跑!”
云信再次示警。 而那个术士也察觉到不妙,加上意念枯竭了大半,就慌忙的想要从高台上爬下去! “直接跳下来啊!傻子!”
云信大叫道,眼睁睁的看到一道剑芒从乌云中挣脱出来。 赫然是承影剑! 大家再去看牧歌,原本悬浮在她面前的承影剑早已消失了! “这丫头厉害啊!”
秦泽惊叹道。 说时迟那时快。 承影剑从乌云中降下来后,刚露出剑身,就在倏忽间分化成好几把剑芒,随着牧歌一声“剑来”,如豪雨般纷扬坠落! 一阵惨叫,白袍术士从高台上跌落,身上也在瞬间被几道剑芒划得鲜血溅洒。 云信纵身一跃,在空中接住了同伴,等他看仔细了,才发现同伴已经遍体鳞伤,身上的白袍都被血水染红了! 而头顶上的剑雨,依旧在席卷而下! 云信已经闪躲不及了。 就当他在命悬一线之际,一个庞大的佛门“卍”字符法印横在了他的头顶上,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波剑芒! “南无阿弥陀佛。”
一个身着黑袈裟的胖和尚缓缓走来。 其间有秦泽操控的小厉鬼扑向他,他只是拨动手中的佛珠,就从体内迸发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气,直接把小厉鬼打得魂飞魄散。 “秀念和尚!你还有闲情在那大慈大悲!”
云信怒斥道。 “善哉。”
黑衣和尚走到满地的尸体之间,单手竖掌,一脸虔诚地道:“死的人不够多,老衲不好超度的。”
接着,他看向了仍在试图洞穿佛门法印的承影剑,抬起手,竖起指决,一道黑芒打在了承影剑上! 剑身颤抖了一下,墙垛上的牧歌顿时也脸色煞白了一下。 秦泽立时施展诡术,阻隔住了那一道黑芒,嘴上提醒牧歌:“事不可为了。”
牧歌咬咬牙,只能不甘不愿的收回了承影剑,沉声道:“这和尚的佛法中,蕴含着诡道之力!”
“佛法和诡道先天就是克制,如今,天下间能将这两大学派修行有成的寥寥无几。”
碧秀师太打量着黑衣和尚,道:“他应该是鬼佛一脉的!”
“本朝年间,居然还有鬼佛传人,长生教藏得真够深的。”
秦泽喃喃道。 鬼佛,也曾是诸子千家中的一个学派,很冷门也很邪门的一种。 据说起源于东海上一个早已被海洋吞没的岛国。 那个岛国上的人一直很崇尚鬼文化。 随着海平面的不断上升,岛国最后的土壤也被淹没,岛国上的许多遗民都迁徙到大陆上,也将鬼文化带了过来。 这之后,鬼文化被大陆上的许多学派影响,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诡道和佛门,按理说这两大学派是相生相克的关系,但在鬼文化的体系下,这两大学派居然发生了融合,直到自成一系,也就是鬼佛学派。 根据这个学派的观点,鬼即是佛,佛即是鬼。 而天道不仁、神佛无情,根本庇佑不了人族。 有鉴于此,不如直接供奉鬼,久而久之,鬼就替代了神佛的地位! 更简单的说,诡道者对鬼魂的态度是利用或者合作,但鬼佛学派的修行者,是拿鬼当神佛一样去敬畏! 大景一统天下后,天元皇帝一纸诏书,封杀诡道的同时,顺带也把鬼佛学派给灭了,本就是偏门小学派,时至今日,鬼佛修行者近乎绝灭。 此刻,那位被称作秀念的胖和尚,仰起脸,面朝着城墙之上,目光掠过去,望着满城头的兵将:“这么多的人,若是都死了,超度他们想必是一件极大的功德。”
“只要能破城,城内还有更大的功德等着你呢,没准你能成为鬼佛一脉第一个成圣的。”
云信将奄奄一息的白袍术士交给一个兵将送去后方抢救,用手里的长刀戳了戳染血的土壤,道:“但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等到义父亲自出手,咱们的功德和功劳都得没了。”
“那便杀吧!”
秀念和尚轻轻一笑,口念佛号。 在两人的周围,叛军继续浩浩荡荡的往城门冲杀。 这两个叛军的将领也没再身先士卒。 云信继续挥舞长刀,向城门挥出一道道锋芒之气,在门上相继留下一道道印痕。 而秀念和尚则以法印结界给云信护法,抵御住秦泽、牧歌等人的远程攻击。 战局陷入了胶着的态势。 但显而易见的是,云州城已经渐渐落入下风,除了城墙上的那些修行者,守军甚至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战火汹汹,从黄昏到夜深,血腥味越发浓重,城墙下的尸体也越堆越多,而主城门已是摇摇欲倒了。 这还不止,除了主城门遭受疯狂攻击,之前几天跟守军交战的那两支叛军也正冲击着侧门和后门。 “这么下去,城破人亡!”
叛军中的某个将领望着岌岌可危的云州城,神情竟是忧心忡忡。 他就是身在叛军心在景的天地会头目之一,正在卧底中的陈旦陈清北。 对了,如今他在叛军中卧底,化名叫陈蓝翔,这是余闲跟他商议卧底计划时,赠予他的假名。 通过杰出的表现,以及略微展现的学识,陈清北迅速得到了提拔,成了一个千人队伍的统领。 这几日,他指挥着叛军进攻云州城,内心一直焦虑不安。 有一个夜晚,他很想直接在叛军的营帐里召唤风雨雷电。 但他还是强忍住了。 他想起了余闲传讯时的叮嘱。 长生教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奏效后,会先派遣先锋军袭扰云州主城,一方面摸清楚虚实,一方面消耗守军力量。 等到生死战的时候,叛军的核心部队才会出现! “想平定叛乱,必须得消灭这支主力军!”
这是余闲的战略思想。 陈清北反复琢磨,也是深以为然。 于是他一直在等,等待长生教的主力叛军出现。 但偏偏他这一支部队被分派去了进攻侧门,根本无法靠近主力军,更别说找到长生教的首领了! “不行了!不能再干等着了!”
陈清北当机立断。 但也不能直接离开,否则周围的叛军第一个就不答应。 陈清北往城墙上扫视过去,突然发现了典正和典非两兄弟。 沉吟片刻,计上心来。 “朝廷鹰犬!纳命来!”
陈清北纵马杀到了城下,挥舞着剑锋朝城墙上骂骂咧咧,却始终不动手。 典正发现了这傻货,正要拉弓射击,突然看清了这叛军将领的脸。 虽然陈清北不在桃花书院,但加入北斗司后,两人也见了许多面。 对于陈清北的卧底行动,典正也是知道的。 察觉到陈清北在跟自己眨眼睛,典正大约明白了什么,于是稍微一歪箭头,射中了陈清北胯下的马。 马发出一阵唏律惨叫,将陈清北摔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腿!快来救我!”
陈清北顺手从旁边的尸体上蘸了一把血,摸在自己的裤裆上,兀自疾声大呼。 几个叛军闻讯,立刻冒险救起陈清北,抬着人往后面撤退。 其中一个叛匪看了眼陈清北的裤裆处,喊道:“头,你不是说腿伤了吗?”
“蠢货!这也是男人的腿,还是最关键的腿!”
另一个叛匪训斥道,然后义正词严的跟陈清北说道:“头,你无儿无女,现在又伤了那位置,怕是……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给你养老!行吗?干爹!”
“……” 陈清北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朴实无华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