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欲滴，莹莹印翠，空气清新，偶有鸟鸣。头一次起这般早的桃木卿，走在回去必经的石子路上，满腹朝气。“木卿？”

心情大好的她转身定睛看去，也是讶异，“环儿？你怎也这般早？”

“如今能看见你也是不容易，”环儿笑道，圆润可爱的酒窝内嵌，将人衬得似明亮了几分，却遮不了嵌入周身的倦意和心疲，“…黄师傅吩咐的，让我这几天，都到火房和孙师傅一起烹制给四姨太吃的补身药粥。”

桃木卿听罢，皱紧了眉头，“火房中人一向起得早，你也不必比他们还早啊…”“四姨太年纪大了，身体复原的能力早已不如年轻的时候，药粥里的食材和药材，都需上佳且新鲜的，才能少受些折磨。”

“如今四房失势，火房既没‘闲人’又没几个人对四姨太上心。只能是每日，我在后门接了四姨太娘家人送来的食材，再拿到火房先给孙师傅备好了。”

环儿说着苦笑道，“我在一旁帮衬，总也好过其他人。”

“…也是辛苦。”

“有什么辛苦的，…我只是后悔，当初不该没陪七小姐出阁。”

“你那时身上有伤，再说……”桃木卿话未说完，她便懂了，“我侥幸活下来，是四姨太身边的宁霜姐姐替了我，去死的…”“我害得从小待我宛如亲骨肉的宁姑姑没了女儿…”“这些时日，我真恨不得自己是你这样，被人卖进黎府的丫头。”

“四姨太的眼睛还有得救，宁姑姑的眼…可是生生被毒坏了的…”“每当她问我宁霜姐姐去哪儿了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时光倒回到那天去。”

“我瞒得了她现在…哪里敢瞒一辈子…”桃木卿看着眼前丝毫不见以往脸泛恬笑，一眼便能看透心思的人…叹息一声，最终还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莫再轻易相信人。”

“呵，”环儿一僵，随即抖了抖身子，让她的手掌离开自己的背，随后利落地仰起头，抹干自己眼角的眼泪，微微缩了缩鼻子，半点也不掩脸上的嘲意，“你是说会萍？”

“告诉她七小姐险些自尽而亡的事，是我有意的。”

“可我没想到啊…这事还没传到大帅的耳朵里，他便已诀绝地拒了四姨太悔婚的请求！”

“结果，我刻意传至全府的丑闻，起了与之相左的效果：大帅竟心软答应了七小姐一心赴死‘不允兄弟相送’的请求。”

环儿说到这不受控地往下坠眼泪，双眼红得宛如陷入癔症的疯子，“…我知晓四姨太得知秋少凌残废的消息，是黎六爷的帮衬，他是这府里头少数几个待七小姐不薄的人。”

“所以，我拜托你！”

“拜托你回去帮我问问六爷，他埋在四姨太院里的眼线没了，我当！只求他能给七小姐报仇，不要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可好？”

凶狠病狂却在眼底隐透出些许不安忐忑的眼神，让桃木卿打了个哆嗦，她快速往后退了两步，彷如与她身在两个世界，“…环儿，你是不是…糊涂了？”

“……”环儿沉默两秒，仰起头，将泪水逼进眼眶，半响才道，“是我莽撞了。”

“你信不过我，正如我不能完全信任黎六爷。刚刚我说的，就当是我癔症了。”

“时候也不早了，就不闲聊了。”

“……”桃木卿看着她渐渐走远的样子，萧瑟的背景竟透出些坚韧的味道，回想起刚刚那刻她的眼神…她怕是，有了恨得极深的人…如若深渊中的怪兽将什么当做了救赎之光，却发现那比缥缈的尘埃更让自己无法依靠，那…唯有的，便是将一切希望，都毁了去。她不能给六爷惹麻烦，不能让别人从她这儿，佐证六爷做的任何事。再小的事都不行。哪怕，那人正大光明地将那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放到烟馆主事…根本就不惧旁人的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