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北海镇为战死的士兵举行了葬礼。 墓地的位置被陈青松安排在了北海镇西侧的一个山谷里,坐北朝南,不远处就是大海。赵新等人看过后觉得环境还可以,于是决定以后这里就作为军人公墓。 原本王远方还想搞个隆重点的仪式,可一是现在白天的天气炎热不能拖,二是仪仗兵这些都不是一两天能训练出来的,所以只好将就了。还好岛国人没有在葬礼上吹吹打打的传统,也没有糊个纸人纸马、撒纸钱这些规矩,倒也省事。 仓促制作成的五十五具棺木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每具棺木都是由六个人抬着。两侧是王远方挑选出的一百名持枪“仪仗兵”随行。战死士兵的家属们则抱着一个木头牌位跟在后面。 赵新和刘胜等人为了争取民心,也都加入了抬棺队伍;胜海舟等人一看赵新都这么做了,虽然不是很愿意,但也都加入进来。 主公和大人们居然给贱民抬棺!两百多号战死士兵的家属被赵新的这个举动惊呆了,然后就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赵新等人的这一举动,很快便惊动了整个北海镇。除了必须有人值守的岗位,所有流民都赶来了。 在江户时代的岛国,佛教文化占据了丧葬仪式的主导地位。社会地位较高的人去世后都采用佛教仪式送葬,武士和富人的佛教化葬礼被贯彻的很彻底。戒名、牌位、石塔,以及华丽的送葬品都有卖的。而庶民一般只能是用风葬的形式--拿席子一卷露天找个洞一塞。 殡葬中的“殡”字的原义是对贵人送葬的仪式。即在土葬之前,先把棺木放在建筑物内所举行的仪式。到了后世,“殡”的意思已经转变为“通夜”,也就是亲朋好友一起整夜守灵。 不过,北海镇目前没有僧人,赵新等人暂时也不想引入。为了以示庄重,自己这些人抬棺总比找僧人念经强吧。 因为时间仓促的关系,所以牺牲士兵的墓碑暂时都用木板代替,等以后再换成石头的。 木板上的碑文是陈青松、胜海舟和沈敬丹三人用毛笔写的。上面写明了牺牲士兵的名字、来自何地、何时到的北海镇、何时参军、在什么战斗里牺牲的。 赵新在前天对所有牺牲士兵家庭发放了抚恤。抚恤金的标准是参考普通士兵每年三十六石粮食的工资标准,每家是五百石粮食;同时所有牺牲士兵家庭优先安排土地和房屋。 当这一安排以告示的形式宣布后,所有的流民家庭都轰动了。他们没想到,赵大人居然会给这么多的抚恤。 说到这个,就要提一下这个时代岛国幕府和满清朝廷的抚恤制度问题了。岛国对平民是没有抚恤一说的;至于武士,战死后让后代继承家业就好了。 江户时代,将军直属的旗本、御家人想要继承家业也并非容易的事。需要完成“素读吟昩”的学问测试,通过者才有资格继承家业。因为儒家文化在江户时代极为盛行,所以学问测试就围绕着儒学展开。想要通过学问测试,就需要从小就接受汉文培训。测试时,考官会从四书五经中随意指定一本,要求测试人员能正确朗读才可以。 至于满清,那比幕府可强多了。如果是八旗官员阵亡,就会依照品级发放葬银及抚恤金。朝廷的工部还会下发专门的立碑费用。具体到战场上的将士死亡,前锋会有200两的抚恤金,甲兵有150两,炮手则是130两。假如是黎大刚这样的四品二等侍卫战死,抚恤金的标准是450两到550两之间。 在沈敬丹和老黄两人看来,赵新定的这个抚恤标准实在太高了。不说土地和房子,现在江浙一带的粮价市面上是一石米一两五钱银子;五百石米就要折合750两。尤其是山东、河南一带这两年灾情频发,五百石米的价格还会更高,每石高达2.5两。 因为自己的小妾怀了孕,沈敬丹就没有跟着去看热闹,老黄倒是去了,远远的站在了人群外面。这种葬礼他可从来没见过。 对于仓促准备的军葬仪式,王远方和刘胜等人还是颇多遗憾。一是北海镇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军旗,二就是没有号手。丁国峰之前从自己的手机里找到个熄灯号的视频片段,赵新就找了个音箱当场播放。 当所有棺木被放入墓穴后,王远方立正高喊“预备!”
一百名“仪仗兵”马上从立正据枪的姿势转为举枪斜指上方天空。 “开火!”
“砰!”
刘胜高喊一声“敬礼!”
。 “唰!”
的一声,除了鸣枪士兵外的其他士兵立正举手敬礼。而随着第一次射击开始,熄灯号的声音悠悠响起。流民们此时也都鞠躬行礼,战死士兵的家属则终于忍不住痛哭。看到如此场面,连老黄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鼻子都有些发酸。 葬礼结束后的几天里,北海镇因清军突然进攻而受到打断的垦荒计划再次全面铺开。 经过陈青松的两天的初步培训,张波和刘铮除了给孩子上课以外又多了一项任务,每天下午驾驶着9620RX怪兽开始在西拉河西岸的沼泽平原上纵横驰骋。 万造和茂助这两个不喜欢砍砍杀杀的,带领着两千多人开始修建从北海镇到富尔佳哈河口的山路。 洪大夫两口子除了平常给流民们看个头疼脑热的小病,还要管着伤员以及“赤脚医生”的培训。由于两人对流民们的个人卫生和北海镇公共卫生抓的紧,所以暂时还没有成规模的传染病发生。 赵新已经托安德鲁帮忙采购一批天花疫苗,他准备给北海镇所有的孩子接种。没办法,天花疫苗国内已经很难买到了;八十年代后已经全面停止接种,之后的孩子打的都是预防结核病的卡介苗。 考虑到这次清军来袭时,仓促躲到东岸的人们都没有住处。赵新便决定在东岸俘虏营以北再开辟出一个大面积的区域,修建一个大型堡垒。于是那些被俘虏的汉人奴隶和披甲兵们,也在持枪治安警的监督下,用绳子在腰上绑成一串,每天在西拉河东岸搬运木头。 而那位大内高手黎大刚因为枪伤还没痊愈,所以还得继续蹲班房。 王远方等人则忙着继续训练新兵。士兵们除了每天的队列、技能训练,现在晚上还要上识字课。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农民的各方面素质,这些人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距离还很遥远。 生产香烟的家庭作坊已经小规模试运行。目前这些作坊还都是加工松木板的烟盒或是圆筒木盒。因为电力和保密的问题,生产卷烟的工坊被赵新放到了东岸赵亮的工坊附近。 整个卷烟作坊并不大,设备占地也就十平米,两台卷烟机总共才需要六个人操作。正常运转的话,每台设备每分钟可以生产香烟120支;不过目前工人还不够熟练,每分钟也就80支的样子。香烟的过滤嘴、烟草、卷纸、铺料这些都是单独采购的;而像发酵室等设备,赵新准备等以后流民的知识水平上来后再搞。 赵新这些日子里忙的不可开交。白天除了和陈青松、刘胜一起安排北海镇内的各项事务,给孩子们上课,晚上还得给鲁寿山和片山勘兵卫传授一些简单的心理学技巧用于审讯俘虏。 话说江户时代的“警察”对于抓到的犯人的态度就是八个字:“下手要狠、绝不宽恕。”
现代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在古代既合理又合法。而作为一个曾经的同心,片山在审讯时的手段也概不例外。 这些清军俘虏在第一次审讯时不马上交待,那可就惨了。片山的“酷刑洗练”就会立刻开始。俘虏首先会被捆绑着带进一间审讯室,几个治安警立刻会将其上身扒个精光,开始用带刺的灌木枝条狠狠抽打。 这种鞭子可以让枝条上的毛刺深深扎入身体,俘虏会痛得死去活来但又不会马上毙命。十几鞭“下马威”后,大部分人基本就招了。 不过也有嘴硬的,于是第二步启动。俘虏会被人按在一个用五根三角形粗糙松木编成的跪板上,大腿上还得压着一百斤重的石板。肉体与精神上极度痛苦,嘴再硬的也都招了,满清朝廷可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信仰来支撑。 赵新在第一次看到片山勘兵卫审问俘虏的场面后,马上出手阻止。人都打坏了,以后还怎么用啊! 他很快就找了一本《刑事审讯与供述》,删删改改后重新打印了一份交给了鲁寿山和片山勘兵卫,并告诫他们俩绝对不能外泄。得到赵新亲自传授的秘技,鲁寿山和片山如获至宝,彻夜钻研。 赵新摘抄出来的,不过是指导审讯的“里德九步法”的九个步骤或一些重点。其中的许多步骤是交迭的,并不存在什么“通用”的审讯过程。但就这也让片山勘兵卫眼界大开。 沈敬丹原本想找机会和赵新谈一次,试探着问问赵新对沈璇的态度。可他几次去找都没见到赵新,也只好等一等再说。 徐家兄弟因为年纪小,下了课就经常去找沈璇玩。两家原本就是世交,徐家兄弟也没了父母;同命相怜之下,沈璇就格外的照顾他们。 有时带着他们去海边捡捡贝壳,有时又去田里看机器怪兽耕地。时间一长,新奇古怪的事物看多了,耳闻目染之下,沈璇的眼界竟也放宽了很多。她甚至瞒着沈敬丹,偷偷跑去学校听了赵新的两次课。不过赵新目前在课上就是教孩子们认字,其他的根本顾不过来。 沈璇一看这个事儿简单啊,自己也能教。她现在每天就是在雷神号上陪着绿筠,偶尔带着徐家两个孩子出去转转,成天也是无所事事。 于是她就央求着沈敬丹要去帮孩子们读书识字。沈敬丹原本是很反对女人抛头露面的,不过在北海镇这里,情况有点特殊。 首先由于沈璇的情况,自己还不能带她回苏州;而且沈璇的天足也是她不好找婆家的最大问题。现在赵新对沈璇似乎又有点那个意思,如果能把女儿放在赵新旁边,一来二去没准儿就有戏了。 虽然赵新这里还是初具规模,不过心眼极多的沈敬丹已经看出北海镇的潜力。如果能攀附上赵新这颗大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还真说不好…… 其次是北海镇没有女人不工作的习惯。农妇们在岛国时除了要和丈夫一起种地,家里好多活还指着他们去做。所以到了北海镇之后,女人们根本不需要动员,很自然的就参与到各种劳动中。 于是,沈敬丹便打消了和赵新聊聊女儿终身大事的问题,而是专门去学校找赵新说了沈璇想做老师。 赵新一听心里乐坏了! 一是终于多了个人帮自己分担学校的事,二是可以天天看见美女了。就算不能干嘛,找机会逗逗贫嘴也是好的。 不用他主动去找,第一天下课后,沈璇就拿着教材来找赵新了。 “赵……赵大人,你这册子上的字为什么都少了许多比划?”
沈璇的声音糯糯的,苏州口音的官话说起来还很好听。 “哦,你说这个啊。”
赵新起身正准备拿过沈璇手中的教材,沈璇却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向后退了几步。 “沈姑娘,你怎么了?”
“没,没事。”
沈璇红着脸把教材递给了赵新,重新坐在了桌子对面。 “咦?美女都学会用香水了?这味道似乎在哪儿闻过啊?”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道飘进了赵新的鼻子里。赵新眉头紧锁的想了想,哦,刘大主任! “不过刘大主任用的这个玫瑰花的味道太浓了,不适合她,改天自己得去挑个好的。不过香水买了,什么粉底唇膏的要不要买呢……” 赵新正在神游天外,沈璇却偷偷的看了他几眼。她还没和父亲以外的男子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股强烈的男人味儿让她几乎窒息。沈璇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捂在了鼻子上。 “赵大人?赵大人?”
沈璇看赵新还在皱眉深思,轻声唤道。 “啊?哦!”
赵新有点尴尬,自己又歪楼了。他咳嗽了一下,解释道:“沈姑娘你是问这些字啊?这是简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