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住口!听他说!”
王决大喝一声,制止了众人的七嘴八舌。 前来报信的亲兵待众人声音低下去后,这才大声道:“县男突然晕厥,此刻正在馆驿西边一里处。”
“那还不快去?”
王福来尖锐的嗓音格外惹人注目。 贺兰敏之身为副安抚使,此刻当仁不让的越众而出,一句多余话也没有,快速走出馆驿,后面紧跟着就是几十上百人,要不是考虑到人多无用,拦下了大多数人,此地的几百号人,都有可能跟出去。 大街上很安静,许爰跪坐于地,同时紧抱着冯宝在自己怀中,让其呈半躺的姿势,以避免整个人躺在地上。 许爰心里很是有些慌张,她不知道冯宝到底怎么样了,更加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强大”的男人,若是真的一病不起,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且,对于许爰来说,冯宝是她真正接触的第一位男子,尽管他有些玩世不恭,身上纨绔的气息多过大唐官员的身份,然而,他非常睿智,行事不落俗套,看起来事事跟在谢岩身后,但真到了需要独当一面的时候,却也一点不含糊,所作所为丝毫不比任何人差。 许爰和冯宝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其身上热量传递过来,她的心跳开始加速,脑子里一片混沌,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她已不知道自己以后当如何面对了吧。 幸好,没过多久,远处出现一片灯火,紧跟着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不用想都知道,那一定是前来救援的人。 片刻后,王决第一个出现了,紧随其后是“施工队”里负责救护的队员,他们带来了担架,开始小心翼翼的将冯宝抬上去。 “去请大夫了没?”
许爰站起来,冲着王决就问。 “先生放心,已派人去‘都督府’,那里有大夫。”
贺兰敏之接过话,同时走到许爰面前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县男好端端的,怎么就……” “还有高大棒他们呢?怎么一个护卫都不见了?”
王决刚打算随担架离开前,突然发问道。 许爰随即将事情简短说了一下,最后道:“有事回去再说。”
“对对,先回去。”
贺兰敏之应了一句,马上扭头对身边亲兵道:“再派人去‘都督府’,尽快把大夫给请过来。”
在“西州”城里,冯宝那是数得着的“大人物”,他这一病倒,连裴行俭都惊动了,一时间,整个馆驿内,那是各路官员云集,众人纷纷都在等着消息。 冯宝静静的躺在床上,身边站着一圈官员,每个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唯恐打扰到正在搭脉的大夫。 大夫姓“伍”,原是军中大夫出身,严格来说,其水平很是一般,只是在这“西州”,已经算是“名医”了。 良久之后,伍大夫收回手,起身来到裴行俭面前道:“县男乃是风邪入体,以致高热不退,相信吃几副清热解毒的汤药,会好起来的。”
“有劳。”
裴行俭淡淡应了一句,老实说,他对这个大夫的话,那也是将信将疑,所以表现的倒是很平淡。 贺兰敏之却不知道缘由,连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说完,还给亲兵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带大夫下去,开方抓药,至于赏赐,那也是应当的了。 不论心里相不相信,裴行俭至少是没法说出来,横竖也只能是试了才知道。不过,有一个人,却从伍大夫的话里,听出来不大对劲的地方,那便是许爰。 许爰接触冯宝时间最长,且还给他当过一阵子“秘书”,所以听过的事情自然比别人多,她似乎记得冯宝曾经提过,一个人如果高热不退,那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在没有好办法的情况下,设法帮助其降低身体热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那伍大夫说得却是极为轻巧,仿佛可以药到病除一样。相比较来说,她宁可相信冯宝,也不愿相信那个说得轻松的伍大夫。 为了保险起见,许爰把王决单独叫到院中,并问道:“当初弄‘战地包扎术’的时候,你在不在?”
王决摇了摇头道:“那是谢县子他们在‘长安’时弄出来的,当时某家不在。”
“那当时有谁在?”
许爰再问。 王决想了想,道:“高大棒和刘大山两个老货应该都在。”
“快去叫醒他们,不管用什么法子。”
许爰毫不犹豫地以命令口吻道。 王决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些细节,他只知道,许先生既然如此问,那必定有重要事,于是想也不想地掉头就去亲兵们的屋里,一进门就看到几个烂醉如泥的亲兵东倒西歪的倒在床上打呼噜。 王决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从桌上拿起装着冷水的茶壶,就往高、刘二人的脸上倒下去。 在冰冷的茶水刺激下,高大棒首先醒来,只是没有睁眼,而是用抹了一把脸,还张口说道:“好端端怎么下雨了啊。”
一边的刘大山却是睁开眼睛,并且看到了王决的举动,当即怒道:“好你个王决……” “闭嘴!”
王决也怒声道:“县男病了,生死不明,你个老货还有脸躺着?”
“啥——”高大棒瞬间酒意全消,猛地跳下床,直接就往门口冲去。 还没到门口,就见门外进来一人,且进门即喝道:“站住!”
“许先生,县男……” 高大棒话没说完,那边刘大山也过来抢先道:“校尉咋啦?”
“暂时没事。”
许爰接着问道:“吾问你们,当年谢县子在教授‘战地包扎术’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关于高热之人当如何应对?”
“高热?好像提过,说是什么发炎,某家记不太清楚了。”
刘大山接过来道。 “好好想想。”
许爰道:“此事关系县男生死。”
高大棒皱着眉头在那使劲想,刘大山则是抬首微微抬首,一幅回忆往事的模样。 约莫盏茶功夫,高大棒缓缓地开口道:“记得当时谢县子好像说,高热叫发烧,是什么发炎造成的,没有药的情况下,得先降温才行。”
“对对对,是这么个说法。”
刘大山一经提醒,似乎也想起什么,跟着说道:“应该是用酒精……” “没错,就是酒精!”
高大棒又抢过话来道:“用酒精加点热水,擦拭身体,可以降温。”
“那还有没有提过什么药可以治吗?”
王决于一旁问道。 高大棒肯定地道:“没有,县子说了,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热,暂时没有好办法。”
“校尉不是伤口引起的,只是发热,快想想,警官到底说过没有。”
许爰再一次催问道。 “似乎……好像,有提过。”
高大棒说着话时,看向刘大山,问道:“县子应该是说过的吧?”
“好像是提过一句,某家记得,应该是个姓张的什么人,写过的一本医书,详细的,真想不起来了。”
刘大山苦着脸说道。 “叫张什么?”
王决大声追问道。 “真想不出来了,都过去好多年了。”
“那个人,叫张什么景。”
高大棒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 “可是张仲景?”
许爰脱口而出地问道。 “正是!”
高大棒和刘大山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许爰这下都明白了,谢岩说的是“东汉”名医张仲景,而且药方应该就在其传世医书《伤寒杂病论》当中。 方法和药方都有了,许爰以为事情好办了,她一面让王决去拿酒精,自己则回到冯宝屋里,趁着裴行俭等官员们都在,将事情说了一遍…… “那还等什么呀,快派人去找书啊。”
王福来反应最快,第一个开口道。 然而,官员们除了低头相互间询问之外,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王福来等不到有人开口,只能主动去问道:“裴长史,难道偌大的‘西州’连本医书也没有?”
裴行俭一脸苦涩地道:“此地别说医书,就连《论语》也找不出几本来。”
“啊——”王福来惊讶地嘴都合不拢,都不知道怎么说是好了。 许爰反应也快,立刻向裴行俭行礼道:“请问长史,不知城里大夫家中可有?亦或是读过此书?”
裴行俭微微摇了摇头,道:“此地的大夫,都是军中出来的,根本没有一个读过正经医书,些许小病,医治一下还成,稍微有点难的,恐怕都不可抱有太多希望。”
“那、那如何是好?”
贺兰敏之有些慌了神,急忙问道:“咱们总不能眼看着冯县男他……”下面的话,不用说出来,人人也都能猜得出。 此时,许爰也急了,又一次向裴行俭问道:“请长史不妨想想,‘西州’没有的,附近‘庭州’、‘伊州’可有?”
此言一出,倒是提醒了裴行俭,的确,“西州”没有,并不代表其他地方也没有,他当机立断地道:“先生所言极是,当立刻派人前往附近州县,或许能够找到也未可知。”
既然有了法子,那自然不能拖延,裴行俭当场开具数份文书,贺兰敏之二话不说,接过文书即走到屋外,本想着让自己的亲兵跑一趟,结果让高大棒和刘大山知道了,他俩再三恳求,这才接下差事,并且各自带上三个人,星夜出城,直接就往“庭州”和“伊州”而去,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要是校尉出了事,当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