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缨深以为然。神色淡然地在绣棚扎下一针,头也没抬,虽知道他在做小伏低,姑且当他这话是在夸自己,不置可否。等眼前模糊看不清时,僵着脖子一抬头,身旁早就没了人影。侯冬迈过门槛进来时。洛缨撂下绣棚,只手撑着脑袋,趁着稍稍有些西斜的日头,抬眸往园子里望去,窄着眼帘,若有所思着什么。“姑娘,小公子被卫副将打晕,扛走了。”
洛缨云淡风轻“嗯”了声,偏头躺在小臂,表示自己知道,至此,轻缓的脚步渐行渐远,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视线落在一臂之外。盛着灵泉水的青瓷瓮上,眼底浮现一抹讶然,直起身,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上一次看是什么时候来着?怎么好像一夜之间,涟堇的分身就长出一株萍蓬草来了。嫩绿的心形叶片,莲叶似的漂浮在水面。当晚深夜,皎瑕清冷的月色下,萍蓬草抽茎开出一朵金黄色小花来,落地化作涟堇,福身唤道:“姑娘”。洛缨缓慢的掀起眼帘:“涟堇,你可叫我好等。”
次日一早。侯冬推门而入不见人,心头一惊,快步来到床榻前,弯腰摸向被衾深处,冰冰凉,转身时,视线落在圆桌。一只茶杯压着张纸,走上前定睛一看,上面只留了三个字。难怪!数日前吩咐她找来李曼凝,两人闭门而谈,不知说了什么,昨日更是连芫芜也被她送到卫临渊手里。洛缨早就在打算走了,却不告诉任何人。淅淅沥沥的细雨砸在车棚顶,平板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官道上,一个穿着蓑衣的男子,骑马朝蒙城方向疾奔。洛缨正倚着车壁,半睡半醒的闭目隐忍眼底痒意,神色烦闷。一车一马交错而过。洛缨缓缓睁开眼,突然加快的心跳,促使她心神不定。掀起车帘,抬眸朝外面阴霾天色看了一眼,转过眼,一个渐行渐远模糊的背影,晃得一阵强烈眩晕感袭来。洛缨只得闭眼缩回车内,怅然地放下车帘。“姑娘怎么了?”
涟堇神色关切。洛缨淡淡道:“无妨,不过是被这雨下得心烦,想看看这天色什么时候能好。”
涟堇轻笑一声:“姑娘且忍忍,回头离了郡县,咱们想再见一场雨也是不易。”
蒙城距离黎县遥远,中间隔着赵县和郡县。洛缨道:“真麻烦!有水的地方雨水充沛,大旱之处,又生活艰难,这世上就没只有水不下雨的地方吗?”
涟堇抿唇笑而不语,转眼看向李曼凝,始终低着眼,一言不发,看上去仿佛周遭的事皆与她无关。被人盯着看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李曼凝缓慢抬头看向涟堇,眸底带着三分恼怒,冷冷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有事么?”
涟堇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移开目光。眼睛的不适,让洛缨看不清两人表情,但只听李曼凝的语气,也多少猜到了什么。李曼凝过去何等肆意明媚,今日便有多落魄自惭形秽。哪怕被人多看两眼,都会勾起她心底不好的回忆,甚至恶意揣测,但这都不是她可以竖起一身刺,去扎向身边人的理由。毕竟,有时候伸来的手并无恶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