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这一刀砍得实在太深。 怪兽主脑的精神核心都有些溃散。 仓促之间,这场“缝合手术”进行得并不精密。 两半身体并没有对齐,不少骨节也没对准骨窝,仅仅是以犬牙交错的反关节状态,胡乱拼凑在一起。 此刻的它,再没有刚才宛若神魔降临般的威风凛凛。 倒有些像是它的造物——那些畸形丑陋的缝合怪了。 但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纹和绿潮,终究扑灭了大部分的金色火焰。 令它从腰胯到胸腹的伤口飞快愈合。 只剩眉心还在喷涌着倔强的金芒。 而伴随“咔嚓咔嚓”的骨骼拼接声,它也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渐渐恢复了活动的能力。 轰! 因为胡乱拼凑,导致双腿长短不一,它迈开大步,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干脆将四肢都一百八十度弯折,手脚并用,如同奇形怪状的爬行生物般,朝孟超和吕丝雅爬了过来。 每次手掌或者脚掌狠狠践踏骸骨组成的地面,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是它的愤怒,化作肉眼可见的风暴,吹得孟超和吕丝雅都睁不开眼睛。 两人头也不回,拼命朝骸骨溶洞的岩壁上,金芒四射的缝隙跑去。 然而,他们脚下的地面,却在不知不觉中,朝远方延伸,令近在咫尺的金色缝隙,变得遥不可及。 骸骨溶洞正在不断扩大。 更要命的是,组成岩壁的万千骸骨深处,也钻出了大量血纹和绿潮,争先恐后朝金色缝隙涌去。 先是扑灭了倔强燃烧的火苗,紧接着,就像是手术缝合线般,将裂纹缝合起来,狠狠抽紧。 怪兽主脑正在疯狂修补精神世界的缝隙。 光明一寸一寸消失。 幻境重新变得密不透风,坚不可摧。 “不……” 孟超眼睁睁看着唯一的逃生之路,重新愈合起来。 他想要扑腾精神的翅膀,带吕丝雅腾空而起。 但他的精神力已经在刚才惊天动地的一刀中燃烧殆尽,脑壳和胸腔空空荡荡,双腿却似灌了铅一样沉重。 而不断蠕动的地面,更是戳出无数锋利的碎骨,如同灰白色的荆棘,缠绕住了他和吕丝雅的双脚。 他们每跨出一步,双脚都会被骸骨荆棘撕扯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光是咬牙前进,就要竭尽全力。 实在没有余力,飞向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渺茫的光明。 在他们身后,骸骨巨人再度发出低沉的笑声。 孟超回头看时,发现骸骨巨人脊背贴地,肚皮朝天地趴着,脑袋也一百八十度旋转,以一副无比诡异的面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因为整张脸都上下颠倒,巨型血钻般的双眼更加靠近地面,也就能把孟超看得更加清楚。 除此之外,它的脑袋还一抽一抽,像是在轻轻嗅探着什么。 “有趣。”
它幽幽凝视孟超一阵,忽然道,“你的灵魂,与众不同,似乎隐藏着不该属于人类的东西,那是什么?”
它朝孟超伸出铺天盖地的魔掌。 五指分裂,化作无数白惨惨的毒蛇。 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这些“毒蛇”全都是用骸骨上的脊椎,首尾相连,缠绕而成。 无数“脊椎毒蛇”朝孟超游动过来。 孟超的心堕入无尽冰窟。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怪兽主脑察觉到了他最大的秘密。 一旦对方撕裂他的意志,吞噬他的灵魂,就有可能吸收他的前世记忆,乃至“火种”本身! 孟超不知道,怪兽主脑会将“火种”扭曲成什么样子。 只知道,那样的怪兽主脑,将比现在更加强大,不可遏制。 或许,有了孟超前世记忆的帮助,它真能帮龙城打赢异界大战? 即便如此,那时候统治龙城、异界乃至星空的,必然不是人类文明,而是“怪兽文明2.0”! “难道,就算重活一次,我仍旧什么都无法改变,甚至把未来越变越糟了吗? “不,绝不!”
孟超宁愿神魂俱灭,也不愿看到这样的未来。 死死盯着扑面而来的万千“脊椎毒蛇”,他以捏爆晶石的力量,攥紧了自己的双拳。 眼看狂乱舞动的骨蛇,即将贯穿他的灵魂。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冲在最前面的一条骨蛇,距离孟超的双眼,只剩最后一根手指的距离。 但在它尖锐的獠牙和孟超脆弱的眼球之间,却像是出现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透明壁障。 无论它怎么戳刺,都刺不进去。 不,不光是这一条骨蛇。 而是所有的脊椎毒蛇,乃至骸骨巨人本身,都感知到自己体内传来一股奇异的、炙热的、澎湃的力量! “这是——” 孟超和吕丝雅目瞪口呆地看着骸骨巨人眉心处的伤口再度扩大。 原本,这道被孟超燃烧神魂,劈砍出来的伤口,已经愈合了99%。 从腰胯到咽喉到鼻尖,都被密密麻麻的血纹和绿潮缝合、黏连住。 只剩眉心还有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窟窿。 从窟窿里喷涌出来的光芒,也像是风中之烛,暗淡无比。 但现在,光芒的亮度和烈度,却骤然提升百倍。 从奄奄一息的烛火,重新变成最激烈的地火喷发。 “呼!”
骸骨巨人的整个脑袋都被点燃。 眉心处快要愈合的金色伤口重新撕裂,将它的脑袋一劈两半。 金色火焰再度变成光耀万丈的火炬,照亮了整片骸骨溶洞,也照亮了孟超和吕丝雅心底,最后的希望。 甚至,这道从骸骨巨人的精神核心处喷射而出的“地火”,还像是金色利刃般,深深插入骸骨溶洞的岩壁,孟超刚刚开辟的逃生之路上。 它暂时阻断了裂缝的合拢。 令疯狂涌来的血纹和绿潮都熊熊燃烧,烟消云散。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它好像在帮我们……打通幻境的出口?”
孟超和吕丝雅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道奇异的力量源自怪兽主脑的精神核心深处。 但却不像是怪兽主脑自身的力量。 它非但帮两名人类打通了幻境的出口。 还狠狠烧灼着骸骨巨人的头颅,令骸骨巨人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抱着自己一分为二的脑袋,疼得满地打滚。 金色光焰越烧越旺。 火焰深处,神秘力量凝聚成了影影绰绰的实体,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张开辉煌的羽翼,为两名人类,将逃生之路越撑越大。 火焰中央,一缕缕金色的火舌交错,勾勒出了一张巨大的,浅浅微笑着的面孔。 “这是——” 吕丝雅失声叫道,“金千禧?”
孟超瞪大眼睛。 没错,这张由怪兽主脑精神核心处喷涌而出的异火,凝聚而成的面孔,犹如一名英姿勃发的少女,正是他在“微脑”记忆画面中,多次看到的金千禧——那个在看不见的战线上,以一己之力,和怪兽主脑苦苦抗衡了几十年的人类女战士! 刹那之间,金千禧的微笑,照亮了孟超的脑域,令他明白了一切。 “原来,重生的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改变。 “虽然没能阻止怪兽主脑‘渗透龙城,将人类文明培养成怪兽文明2.0’的险恶计划。 “但我的一系列努力,却逼迫怪兽主脑,提前好几年引爆了它的计划。 “现在距离它吞噬金千禧前辈的最后一缕残魂,并不太远。 “前世的它,应该还要花好几年时间,才能彻底消化吸收掉金千禧前辈的灵魂。 “今世的它,还没完成消化吸收的全过程。 “在它的精神核心最深处,金千禧前辈最后的自由意志,仍旧存在! “同时,因为我的重生,造就了‘女王蜂’吕丝雅,这个龙城新一代超凡者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成为怪兽主脑志在必得的目标。 “但它实在搞错了傀儡的人选。 “没错,雅姐或许野心勃勃,有着极强的权利欲和掌控欲,并不太在乎普通人的生死。 “但正是这份无比强烈的野心和权欲,令她绝不甘心成为怪兽主脑或者任何妖魔鬼怪的傀儡。 “在怪兽主脑最完美的计划中,它应该继续蛰伏下去,用几年时间慢慢消磨掉金千禧前辈的残魂,再小火慢炖,潜移默化,让雅姐在不知不觉中,沦为它的傀儡,还以为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偏偏我又在这时候,洞察了它的计划,逼迫它不得不提前暴露真面目,甚至发动心灵攻击,将我和雅姐的意识,都吸入它的精神世界。 “我们的精神力量,当然无法和这头沉睡亿万年的老怪物抗衡。 “但所谓‘怪物主脑’,并不能完全和太古战争时期的‘母体’画上等号,它是吞噬了人类女战士金千禧的残魂,才成长到今天的地步。 “我燃烧神魂的最后一刀,虽然没能彻底摧毁怪兽主脑的精神核心。 “却成功唤醒了金千禧前辈,最后的自由意志!”
无数念头如金蛇乱舞,在孟超的意识深处爆发。 他百感交集地凝视着金色火焰中央的“金千禧”。 发现这位和怪兽主脑周旋了几十年的老前辈,也正用欣慰和鼓励的目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