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伯讲完他与白氏的故事,有些忐忑的看着萧南,等着最后的‘裁决’。 其实崔幼伯真是多虑了,他的那点子破事,萧南早就知道了,即使生气、吃醋,也是几个月前的事儿。 不过,萧南为了表示自己初次听闻,还是极力做出了一副讶然、不悦的模样。 最后萧南更是拧着眉头冷声道:“郎君,你这么做真是犯了大错啊。”
崔幼伯当然知道自己错了,不过看萧南说得这般郑重,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娘子,此话怎讲?”
萧南将茶盏放下,掰着手指历数他的错处:“朝廷明令不准养别室妇,郎君却收了白氏,这是郎君的第一处错;第二,即使养别室妇,那也要隐秘些,郎君却将白氏安置在韦家,直接将好大一个把柄亲手交给了韦源——” 崔幼伯忙插嘴,“娘子,我与韦郎乃挚友,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更不会拿这事为难我。毕竟,那宅子里还有韦郎的别室妇。”
萧南没好气的瞪了崔幼伯一眼,反问道:“郎君如今做了官,日后定会像老相公、相公那般位极人臣。韦郡马呢?他考科举不中,又因考核不通过而被国子监强行劝退,只能靠门荫混个太仆寺小吏,整日里斗鸡走狗,流连青楼酒肆,似他这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现在郎君与他差距不大,你们还是好友,他可以为你保守秘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难道郎君就不怕哪日你做了相公,却被官场不如意的韦郎敲诈勒索?!”
“换做我是韦郎,我就好好保留这个把柄,甚至把大白氏也接到自己身边养着,待哪日有大事需要郎君帮忙,便把大白氏往郎君跟前一推,郎君你是不帮也得帮。”
“即使韦郎不敲诈你,你的政敌、崔家的仇家,他们若是听到了一点儿风声,并借机兴风作浪,夫君的名声、仕途就全毁了。”
崔幼伯沉默了。 萧南说的没错,他与韦源都养了别室妇,可两人的身份不同。 人家韦源意不在官场,只不过一闲散皇亲,行为浪荡些,只要不被安同郡主抓住,他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他崔幼伯却是要走仕途的人,在名声上容不得半分瑕疵,如果事情发生在他做官前,人们还能谅解的说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但若发生在他为官时,那就要牵扯到他的操守、品德问题了。 崔幼伯研究了半年的刑律,自是知道朝廷官员养别室妇,可大可小。但阿翁曾经说过,错没有大小之分,关键看如何处理。 白氏的事不但韦源知道,现在被闹得沸沸扬扬,估计整个京城的人都听说了,崔幼伯知道后悔也没用了。 好一会儿,崔幼伯才扯了扯嘴角,干涩的说道:“娘子说的是,这件事为夫确实错了。”
萧南却没有因为崔幼伯认错态度良好就放过他,而是继续掰着手指:“除去刚才两条,郎君还有一错。”
崔幼伯抬头,无声的询问着。 萧南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郎君应该告诉我,而不是想方设法的瞒着我。还是郎君觉得我是个善妒恶毒之人,容不得郎君有别的女人?”
崔幼伯听萧南说得伤心,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我绝没有这么想过,娘子贤良淑德,对家里的那些侍妾也极好,绝不是什么妒妇恶妇。”
在大理寺的时候,崔幼伯听其他三位同僚八卦的时候,听说过不少贵妇惩戒侍婢的故事,什么挖眼、什么割鼻、什么剖腹……只听得崔幼伯心惊胆战,大呼“这哪里是妇人呀,分明就是恶鬼。”
当时马司直听了,还只笑崔幼伯大惊小怪,说:“肃纯竟忘了汉时的人彘,那吕后也是妇人呐。”
王子谦也点头附和,“妇人若心狠起来,可比咱们男人厉害多了。”
直到那时,崔幼伯才知道,女子也有心狠手辣之人。 比起那些贵妇,他家娘子简直就是仙女,太善良、太大度、太贤惠了。 “既是如此,郎君为何不告诉我白氏之事?如果郎君早日告诉我,我也好妥善安排。只要白氏家世清白、品性也过得去,我就做主把她接家里来。 崔家祖训规定,不准纳青楼女子为妾,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郎君若是忌惮家规才把白氏放在外面,更应该同我商量,由我出面给白氏换个身份根本不是什么难题。方才郎君也说了,家里有好几个侍妾我都能公正视之,难道还怕多一个白氏吗?!”
萧南越说越气愤,“如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郎君说,咱们该如何解决?”
崔幼伯吞了吞口水,他与萧南成亲后,曾见过萧南好几次发火,但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般义正词严,而他却被问得哑口无言,面对妻子的怒火更是满心愧疚。 无力的低下头,崔幼伯低声道:“娘子,是我错了,不该听了韦郎的话,担心娘子厌恶白氏的出身从而不准她进门,我不知娘子会这般为我考虑,都是我的错。娘子放心,日后我绝不会再隐瞒娘子。”
萧南见崔幼伯彻底认了错,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叹道:“我也不是抓着郎君的错不放,实在是这件事对郎君的影响太大了。不过也幸好我不知情,吩咐奴婢当众斥责白氏是市井闲人,受了旁人指使来诬陷郎君,歪打正着,也算是有个了解决办法。”
崔幼伯连连点头,称赞道:“是娘子有急智,而且我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白氏消失几个月,忽然返京,返京后不先来寻我或者韦郎,却跑到崔曲,这本身就有问题。或许,正如娘子说言,白氏是受人指使。”
萧南微微挑眉,心里暗暗点头:唔,不错,果然有长进了。 “娘子,你觉得是何人要害我?”
这是崔幼伯最想知道的问题。 萧南摇摇头,“我也说不准,不过我已经命人去查了,白氏离开时,我也让人跟了过去,只看她背后与谁联系,就能找到幕后之人。”
崔幼伯想了想,觉得有理,点头道:“嗯,娘子说的没错。此事就交给娘子了,如何处置,全由娘子做主。”
萧南闻言,故意问道:“哦?真由我处理?郎君就不怕我使出狠辣手段对付那白氏?”
崔幼伯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我相信娘子,也相信娘子定会秉公处理。”
萧南继续TX:“郎君舍得?我没见过白氏,可铁娘子和玉竹都见了,直说她是个极美的女子,怀着孩子却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俏模样,很是惹人怜爱呢。”
崔幼伯尴尬的笑了笑,避开萧南戏谑的笑容,道:“在我心里,娘子才是最美的人,别、别人如何,与我何干。”
话虽说得绝情,但崔幼伯毕竟不是个无情的人,顿了顿,他又问道:“娘子,如果白氏无辜,或者她只是受人哄骗才做了错事,娘子决定如何处置她?说到底,当初那事原是我处理不当,与白氏并不相干。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萧南就知道小白兔不可能一下子蜕变成老狐狸,不过也好,证明崔幼伯不是心狠无情之辈。 她不答反问,“白氏腹中的胎儿果真是郎君的?”
崔幼伯愣了愣,随即眯起眼睛在心里默默数着,好一会儿才无奈的摇摇头,“我也不确定,毕竟她走得时候,也没人知道她是否有孕。”
时隔几个月,他又不是神医,哪里算得清呀。 萧南沉吟了片刻,道:“这就难办了,本来我想着如果白氏是无辜的,我便命人在京外寻个好人家嫁了。白氏在贱籍,能嫁给良民,对她也是个好归宿。郎君呢,也只当是在酒肆与‘前头娘子’(即妓女)风流了一场,并不曾收白氏为别室妇。幸好郎君没有置办房产,没有留下物证。只要把白氏远远的嫁掉,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叹了口气,萧南继续道:“现在多了个孩子……唔,这样吧,待此事查清后,我命人把白氏悄悄的送到外郡的田庄,待孩子生下来后,再安排白氏嫁人,至于孩子就养在田庄,长大了给它备一份产业,让它一生无忧也就是了。”
崔幼伯低头沉思,良久,他才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佩服和感激,道:“还是娘子考虑周到。”
不止周到,而且仁慈。 萧南这么做,既解决了问题,还顾全了情理。 崔幼伯很明白,不管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都不能留在崔家,否则他与白氏的关系就会彻底曝光,他的仕途也将大受影响。 而直接将孩子送走或者任由白氏处置,又担心孩子被人糟践,或者有人拿孩子反过来要挟、勒索崔家,终归是个麻烦。 只有把孩子养在自己能控制的地方,这些问题才能全部避免。 萧南浅浅一笑,伸手拉住崔幼伯的手,认真的说:“郎君,只要咱们夫妻同心,什么事都能考虑周全,妥当处理。”
崔幼伯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没错,你我夫妻同心,其利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