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宣府大街小巷谈论的还是秦氏的消息,或许是因为黄滨和郝嬷嬷已经招供是他们陷害秦氏,之后两人又惨死在公堂之上,秦氏的名声倒是挽回来一些。 可也有些思想迂腐的人还是坚定的认为秦氏已经失了名节,即便她是被人陷害的。 秦家后院。 终于不用被关押在祠堂里,秦氏此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看着铜镜里姣好却清瘦的面容,秦氏勾起嘴角阴冷冷的笑了起来,这些害了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还有心思照镜子?”
一道尖利而愤怒的声音从卧房门口传了过来,只见一个妙龄姑娘愤怒的盯着秦氏,眼神狠辣的似乎要把秦氏给活剐了。 “琴儿,你的礼数呢?”
呵斥声紧随着响起,说话的中年妇人责备的看了一眼女儿,“李家退婚也好,这样墙头草的人家配不上我女儿!”
“娘。”
刚刚凶狠的恨不能冲到内室找秦氏算账的秦琴点点头,娘说的不错,秦家还没倒,李家唯恐被牵连就急着退婚,李家四郎的确不是良配。 可即便如此,秦琴依旧痛恨秦氏这个堂姐,若不是她行为不端,自己又怎么会被退婚?一个被退婚的女子又怎么能找到好姻缘。 至于郝嬷嬷和黄滨的招供,秦琴根本不相信,谁不知道那个老婆子对秦琼忠心耿耿,为了照顾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人,郝嬷嬷不过是为了给秦琼开脱,否则她何必抹脖子自尽。 秦母虽然是秦家的当家夫人,可秦氏出了这样的事,连累的是所有秦家的姑娘,否则旁支的人哪敢冲到秦氏的卧房里来。 “嫂子,琴儿也是气不过,我们这就去外面的小厅等着。”
妇人神色冷淡的开口,安抚的拍了拍秦琴的胳膊,母女俩一同离开了。 这些无耻小人!秦母即便再气恼,这会也只能收敛情绪,迈步进了内室。 看着纤瘦娇弱的秦氏,一想到她如此年轻就要香消玉殒,秦母悲从心中来,嘴唇哆嗦了两下,“琼儿。”
“娘,她们这是来秋后算账了?”
秦氏自嘲的笑了起来,看着眼角泛红的秦母,面上有讥讽之色快速闪过。 娘如果真的疼爱自己,又怎么会放任秦家逼死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儿子放弃她这个女儿罢了! 低头掩饰心底悲恸的秦母完全没注意到秦氏脸上的冷意,“你三妹妹她们也过来了。”
秦氏身为嫡支的千金,再加上她善于伪装,秦家的姑娘大多和她交好,但相处的时间长了,有些聪慧的也发现了秦氏的虚伪。 “我出去看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秦氏声音依旧柔和,可眼底却满是嘲讽的冷意,一个一个都想要逼死自己,呵,等着吧,最多三年,她一定会让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厅里坐满了秦家的女眷,年长的妇人们都没有开口,毕竟秦家差不多化险为夷了,秦家主还是家族的当家人。 可秦家没出嫁的姑娘却不同,一个个绷着脸,声讨着秦氏,经此一波,她们的亲事都不会顺利,没看秦琴都被退婚了。 而楚家的姑娘也是脸色难看,秦氏与人通奸,不管是真是假,秦家女眷的名声是毁了,她们在婆家不是被婆婆训斥,就是被妯娌小姑子嘲讽,连丈夫都用怀疑的眼神看向自己,担心自己头顶绿了。 “二姐,你别哭了,爹娘都说了,等过段时间就去你家,一定能把外甥他们抢回来的!”
说话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心疼的看着眼睛都哭红的二姐姐。 秦氏和人通奸的传闻闹出来之后,她婆婆以此为由把五岁的儿子、一岁的女儿给抱走了,只说秦家家风不好,别让她这个娘教坏了他们艾家的孩子。 “二姐,你还算好的,至少二姐夫心疼你。”
身着红裙的女子恨的咬牙切齿,看了一眼门外款步而来的秦氏,恨声道:“我婆婆竟然要把那狐狸精表妹明媒正娶回来当平妻!”
即便之前和秦氏的关系很好,但此时,红裙女子恨不能把秦氏给生吃了。 即便这一次秦家能平安无事,可出了这样的事,那老妖婆肯定会让相公把狐狸精表妹弄回来,当不了平妻也会当个贵妾! 秦氏一进门,各种目光都汇集到了她的身上,更多的是怨恨是仇视。 “既然都来了,想说什么就明说吧!”
端坐在主位上的秦母冷笑着,目光从在场的人身上一一掠过,她的女儿都要被逼死了,短时间之内她没办法收拾这些女人,可身为秦家的当家夫人,她有的是时间给琼儿报仇。 “嫂子,即便琼儿是被冤枉的。”
说话的妇人高挑着眉梢,冤枉两个字刻意加重了语调,充满了浓浓的嘲讽意味。 当年她相公差一点就成为秦家的家主,所以这梁子已经结下多年了,妇人自然是要落井下石,“可琼儿如今已经是声名狼藉了,为了我们秦家姑娘的声誉,嫂子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妇人目光讥不屑的打量着秦氏,好似在看什么脏东西,一字一字质问:“毕竟这人只要活着,外人都会想起这茬事来。”
有妇人开了头,其他女眷也都跟着开口,秦氏不死,那就是个活生生的耻辱,日后谁都能拿秦氏说嘴讥讽她们,秦家的女人难道一辈子都不出门? 即便知道会是这样,可秦母依旧气的直发抖,她心里知道女儿没有活路了,可这些人也是有女儿的,她们怎么能如此恶毒! “各位婶婶和姐姐妹妹。”
站在秦母身侧的秦氏缓缓开口,神色冷淡,“等安顿好了一双儿女,我就会自尽,让家中姐妹遭受了无妄之灾,是我的错,我给大家赔不是了,好在我死之后,过几年这风波就能平息了。”
呃…… 纵然刚刚都恨不得秦氏去死,可这会听到她这话,众人面上也染上悲戚,说到底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小辈。 不等众人开口,秦氏再次道:“给我三天的时间就好了。”
听到这话的秦母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可即便再不舍,秦母也无法开口,三日之后便是她女儿的死期。 …… 东湖客栈。 接到顾学士从京城送来的信,果真把湛非鱼给骂的狗血喷头,而更可怕的每日一诗增加到每日三首,套用顾学士的话,既然她闲的能多管闲事,不如磨练磨练诗才。 “胖丫头,你在书房里写了一首,之后跑大街上逛了两刻钟又写了一首,这会是打算对着东湖再写一首?”
八角亭里,重光啃着汁水四溅的梨子打趣的看向冥思苦想的湛非鱼,“可日后科举都要在考棚里,你怎么触景生情的作诗?”
“重光叔,吃你的梨!”
湛非鱼没好气的一瞪眼,她宁愿每日多写一篇文章,作诗也就罢了,关键老师还规定了题目和韵脚,这是不逼死自己不罢休的节奏。 三两下把梨子啃光了,看着写不出诗,都快把头发给揪秃的湛非鱼,重光伸手把石桌上的纸张拿了起来,“平仲君迁?我记得那谁谁谁就叫这个名字,他搬家写成诗?”
一脸同情的拍了拍湛非鱼的肩膀,重光感慨的摇头,“顾学士这是被你气狠了,胖丫头,你努力啊,争取三五年之内拿下状元,就不要被顾学士虐待了。”
三五年?还状元?湛非鱼都懒得理会幸灾乐祸的重光,一把将他手中的纸夺了下来,指尖一动,甜腻腻的感觉,湛非鱼毫不客气的一脚踢了过去。 “忘记擦手了。”
重光身体迅速往后避开了,大笑的看着一脸嫌弃的湛非鱼,“左右你也写不出来,要不你换个题目写,谁谁谁搬家有什么可写的,你写三月的东湖啊,给这个梨子作诗一首也成,保管卖梨的大叔会感激你。”
“晏婴字仲,谥平,世人称平仲。别那谁谁谁的,给大哥哥丢脸!”
湛非鱼嫌弃的瞅了一眼重光,一本正经的提议,“重光叔你以后别说是大哥哥伴读了,不说是小厮你就说是个书童吧。”
“有我这般英俊神武的书童吗?”
重光把胸膛拍的咚咚响,高昂着下巴吹嘘,“当年要不是为了习武,我保管也能考个进士出来,这不是被练武给耽搁了。行了,胖丫头,你赶快写晏子搬家。”
湛非鱼板着包子脸摇头晃脑的吟道:“《枯树赋》:若夫松子、古度、平仲、君迁,森梢百顷,槎枿千年。”
真学渣的重光怀疑的眯着眼,“胖丫头,你忽悠我没事,你这诗可是要送去京城给顾学士批阅的,你确定这是写晏子搬家?”
“平仲、桾櫏、松梓、古度。楠榴之木,相思之树。”
湛非鱼扭头看向一脸懵圈的重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平仲不是人,是一棵树,树的名字。”
被戏弄的重光愣了一下,随即一脚向着湛非鱼踢了过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胖丫头,你皮厚了啊!”
正因为知道湛非鱼每日都要打拳习武,重光这一脚看着快,但并没有多大的力度。 身体一个侧闪避开了,湛非鱼往亭子外看了一眼,好心提醒,“大哥哥来了。”
“兵不厌诈!想骗我没门!”
重光完全不上当,再次向着湛非鱼动手,昨儿他就被胖丫头这一招给骗了。 伴随着重光的攻击,湛非鱼一边防守一边退让,瞬间就到了湖边,退无可退。 “胖丫头,你继续躲啊!”
重光笑的无比嘚瑟,让这胖丫头拿棵树来嘲笑自己。 一指头弹到湛非鱼的脑门上,重光凶神恶煞的威胁,“你是自己跳湖呢?还是让我把你踹进湖……” 话没说完,重光只感觉身后一道劲风席来,他想要避开,可惜对方的动作更快,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扑通一声,落水声响起,被踹到湖里的重光浮上水面后,一抹脸上的水,见鬼般的瞅着湛非鱼身侧的人,一波三折的求饶声响起,“七爷,我没欺负胖丫头……” 该!湛非鱼哈哈大笑着,“重光叔,要不你顺便抓几条东湖鱼上来,左右你已经在水里了。”
要不是有七爷撑腰,这胖丫头敢这么嘚瑟吗?重光还没来得及怒视湛非鱼,对上自家七爷冰冷的凤眸,顿时怂了,“那行,今晚上就吃鱼。”
七爷这眼神太可怕了,自己捉鱼还不行吗?惹不起他躲得起! 等殷无衍带着湛非鱼回书房去了,重光再次从水底浮了出来,手一扬,啪嗒一声,一条鲤鱼被丢到草丛里。 “我说你就这么干看着?”
重光没好气的看向靠着树的何生,“身为兄弟,你不该有难同当一起下来给你家胖丫头摸鱼?”
何生是个沉默的性子,至少没重光这么聒噪,看了一眼蠢蠢欲动想把自己给拖下水的重光,“小姐说过先撩者贱,打死不怨。”
浮在水中的重光一脸失望的直摇头,“何生啊何生,你已经被胖丫头给带坏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重光突然跃出了水面。 片刻后,扑通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响起,刚从院子外走进来的何暖侧目看了一眼,只见自己大哥和重光在湖里打了起来,三月的天虽然不冷了,可湖水依旧冰凉,这两人是吃饱了撑着了吧。 书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湛非鱼瞄了一眼看书的殷无衍,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 刚刚那首《平仲君迁》已经写好了,有大哥哥帮忙,自己作诗的速度刷刷的提升,要不把老师布置的五首诗一股脑都写出来? 说干就干!湛非鱼拿出第二首要写的诗《灯右观书》,这题目出自? 正因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湛非鱼虽然读书时间短,可也称得上是博览群书,而不管是顾轻舟布置的题目也好,还是科举考试时的试帖诗,一般都是有典故的。 就好比之前的第一首诗,若不知道平仲是一种树的名字,估计真的会如重光那般写一首晏子搬家了。 可这题目……湛非鱼足足想了一刻钟,只能场外求助,“大哥哥,你知道这题目的典故吗?”
殷无衍侧过身扫了一眼,虽然他一直在禁龙卫,可如今还能指点湛非鱼的功课,殷无衍的学识虽然比不上顾轻舟,但绝对强过很多举人进士。 …… 等到太阳落山后,何暖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只是明眼人都能感觉出这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 七爷的面色看起来有些瘆人,重光只感觉后背发凉,七爷不会还在生气吧?可自己只是个胖丫头闹腾了一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真把胖丫头踹到湖里去啊! 重光刚打算让湛非鱼帮忙吹吹枕边风……不对,求求情!毕竟这桌上的糖醋鱼、白鱼炖豆腐都是自己友情提供的,不是说吃人嘴短。 可重光惊悚的发现湛非鱼竟然也严肃的板着包子脸,难道七爷和胖丫头吵架了? 同样被叫过来同桌吃饭的何暖、何生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兄妹俩吃饭的速度不自觉的加快了,也只敢夹自己面前的一碟菜。 食不言的安静里。 “我知道了。”
湛非鱼突然开口,重光被吓的一个哆嗦,手中的筷子啪嗒一下掉桌上了。 “大哥哥。”
湛非鱼倏地抬眼看向坐身旁的殷无衍,白皙的包子脸上笑容无比的危险。 不是吧?难道还要打起来?重光都顾不得捡筷子了,这真动手了,自己是帮七爷呢?还是帮胖丫头呢? 不对!就胖丫头那三脚猫的功夫,估计七爷一出手就能把人给打死,所以自己还是帮胖丫头吧。 “大哥哥,我们一定被老师给戏弄了。”
绞尽脑汁想了一下午都没想出《灯右观书》的典故,终于明白的湛非鱼都被气笑了,“我估计老师是在蜡烛的右侧坐着,所以才出了这题目!”
殷无衍怔了一下,想想平日里顾轻舟在朝堂对那些大臣们的“围堵截杀”,顾学士会出这题目一点都不奇怪。 重光吐了一口浊气,得,白担心了一场。 …… 第二天清晨,看到客栈掌柜的送过来的拜帖,湛非鱼都被逗乐了,“秦琼她是临死都要把我拖下水吗?”
帖子的确是秦氏送来的,而且还是大张旗鼓的送来的。 公堂审案结束后,当日下午,诋毁秦氏的一群读书人在秦府大门外给秦氏郑重的道歉。 不同于街头巷尾那些目不识丁的妇孺,她们念叨着秦氏失了名节,已经是不贞之人。 万云浩的这群同窗好友们,毕竟都是明事理的,秦氏虽然失了名节,可这非她本意,而是被黄滨和郝嬷嬷两人给陷害了。 这群读书人之前不但在秦府门外静坐,不少人还写了文章和诗词痛斥秦氏,如今“真相大白”,他们自然要赔礼道歉。 这不秦氏要去东湖客栈送帖子给湛非鱼,这群读书人都知道了,而他们知道了等于南宣府大部分的家族也都知道了。 “呦,帖子上说她要代替万云浩给你道歉?”
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人倒霉了是喝凉水都塞牙,重光昨儿在东湖里闹腾了一场,摸了几条鱼,结果早上起来就染了风寒,喉咙都哑了。 而同样被重光拖下水的何生睡得好,那叫一个红光满面,气的重光都想和何生大战三百回合,可惜因为风寒这会儿手脚发软,头还一抽一抽的痛着,有心无力…… “中午的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
湛非鱼笑的眉眼弯弯,“重光叔,赵教谕是昨夜到的南宣府?”
“嗯,因为太晚就没来东湖客栈,在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住下了。”
重光点点头,感觉鼻子痒痒,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余光一扫,看到殷无衍后,求生欲高涨的重光立刻从湛非鱼身旁跳开了,“七爷,我这就离胖丫头远远的!”
昨天不过是和胖丫头闹着玩就被七爷给踢到东湖里了,这要是把病气过给了胖丫头,重光感觉自己可以以死谢罪了。 被重光这老鼠见到猫的夸张模样给逗乐了,湛非鱼看向走过来的殷无衍,“大哥哥,你打算让狄药师去禁龙卫?”
“嗯,此事了结之后,他已经无法留在黄家。”
殷无衍看上的是狄连川在制药制毒上的能力。 中午时分,东湖客栈的大堂已经坐满了人,楼上的雅间也都被预定了,有八成的都是万云浩的同窗和好友。 知道秦氏要来见湛非鱼,他们过来也不算是秦氏撑腰,可之前毕竟误会了秦氏,此时过来也让自己的愧疚少一点,再者湛非鱼行事一贯凶残,他们还真有点担心。 秦氏下了马车走进了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见秦氏依旧是白色的孝服,面容苍白又憔悴,可她眼中却无半点怨愤,反而是仪态端庄的对着众人行了个礼,这才一步一步的走上楼。 “当日我不该那般冲动,我对不起万兄!”
一个读书人愧疚的开口,秦氏那外柔内刚的姿容,让他为之前的诋毁感觉到羞愧难当。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同伴附和了一句,自己何尝不是。 秦氏在雅间里坐了下来,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湛非鱼没有出现也不奇怪。 来客栈之前,秦氏已经见过柴颐带过来的替身,易了容之后几乎有九成的相似,而身段更像,一想到自己能活下来了,秦氏勾起嘴角笑容阴森。 等了片刻,雅间外有脚步声传来,秦氏立刻坐直了身体,湛非鱼这个贱丫头,她想要自己死,自己偏要活着! 嘎吱一声,雅间的门被推开了,黄俪讥讽的看着惺惺作态的秦氏,“秦琼,湛非鱼有句话说的很对,人至贱则无敌!”
要不是顾虑自己的名声,黄俪都打算把雅间的门打开,让外面那些人看看秦琼这个贱人的贱模样! 在秦氏面前坐了下来,黄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优哉游哉的喝了两口,这才继续道:“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白布吊死自己了,你竟然还招摇过市,黄滨那个奸夫已经死了,你这是打算继续勾引楼下那些读书人?”
秦氏眼神阴冷的盯着黄俪,“出去!”
“呦,不装了?”
讥讽的笑了起来,黄俪心情无比的畅快,“真该让秦家的长辈们看看你的真面目!秦琼啊秦琼,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听说你已经做出三日时间的承诺,这么说来你只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是死是活和你无关,黄俪。”
秦氏懒得和面前的蠢货浪费口舌,这些年她都被自己压的无法翻身,这会竟然敢嘲讽奚落自己! 秦氏眼神狠辣了几分,她已经决定了,等去了陈家之后,她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黄俪这个蠢货,至于湛非鱼则排第二! 黄俪刚要反唇相讥,秦氏突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端着茶杯还想砸自己的黄俪,“既然你知道我活不长了,那你就不怕我临死前把你弄死?不!死了倒便宜了你,我要是划伤你的脸让你变成丑八怪,你还能嫁给章知府吗?”
面色一阵一阵的苍白,对上秦氏阴狠嗜血的双眼,黄俪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了全身,此刻她终于知道来东湖客栈嘲讽秦氏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湛非鱼要来了,我先走了!”
忙不迭的把茶杯丢在桌上,黄俪面色仓皇的跑出了雅间,到了楼下后,看着满满一大堂的人,黄俪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蠢货果真就是蠢货,一辈子都改不了。”
秦氏不屑的摇摇头,只等着湛非鱼的出现。 作为被约见的人,湛非鱼是踩着点过来的,看到她的身影后,要不是本着非礼勿听的原则,估计大堂里的读书人都要跑到楼上来围观旁听了。 “万夫人。”
不同于黄俪之前的谨慎,湛非鱼进了雅间后并没有把门关上,她声音清脆,不说紧邻的两个雅间,即便是远一点的也能听到湛非鱼的声音。 迟疑了瞬间,二楼几间雅间的门都打开了一些。 守在门口的何暖嘴角抽了抽,南宣府的读书人还有这么八卦的一面!这么一想,何暖忽然明白湛非鱼为什么宁可熬夜读书,也要挤出时间去凑热闹。 “湛姑娘,请坐。”
秦氏看了一眼大开的门和何暖,讥讽的看着湛非鱼,可说话的声音却是温温柔柔,如同山谷清泉,让人心生好感。 “冒昧请湛姑娘前来,说起来是我自私了,府试在即还耽搁湛姑娘读书,只是人之将死,我不想留有任何遗憾。”
“万夫人这话怪有意思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之前万举人被刘謇毒杀,我记得万夫人你带着一双儿女跪在上泗县的衙门前,口口声声指控我是杀人凶手,再者万夫人你的名声……”湛非鱼啧啧两声,似乎是不屑和声名狼藉的秦氏接触,这要不是她年纪小,估计就直接说秦氏与人通奸了。 话说的越难听,坏的可都是湛非鱼自己的名声!秦氏隐匿了眼底的一丝得意,可突然的,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不对,湛非鱼可不是黄俪那样的蠢货。 几个雅间里,恨不能竖起耳朵偷听的一群人这会表情都有些复杂,湛非鱼的话并没有说错,可人总是同情弱者,大家其实都知道秦氏活不了。 即便已经真相大白了,可为了挽回秦家的名声,为了一双儿女,秦氏只有一死来彻底了结此事。 因此,在场的人对咄咄逼人的湛非鱼都有些的不喜,再有读书天赋又如何,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心性如此冷血歹毒,对一个将死之人都这般苛责,日后谁敢和她接触。 “万夫人,你送了帖子,到底是要说什么事?”
湛非鱼催促的了一句。 猛地收回思绪,秦氏目光阴冷的盯着神色坦然的湛非鱼,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不!一想到自己被逼到不得不死的地步,这都是源于湛非鱼的策划,除了她谁能调动衙门的捕快来捉奸。 可时间如此短,饶是秦氏擅谋,此事也想不透湛非鱼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能先处理眼前的情况,“湛姑娘,你对我夫君有些怨恨,这是因为当年夫君和赵教谕之间的误会,如今我夫君已逝,而我也将……” 话音停顿了半晌,秦氏轻柔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似乎多了一份豁达,“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我想让湛姑娘替我和夫君给赵教谕致歉,毕竟赵教谕曾是夫君的启蒙夫子。”
“其实本该我亲自去上泗县的,可我时日无多……只能拜托湛姑娘了,日后去了阴曹地府,我和夫君都会感激湛姑娘的。”
这是道德绑架,逼迫自己代替赵教谕原谅万云浩?顺带的把当年万云浩另投师门的事做个定性,如此一来,自己之前在上泗县对万云浩的不客气就成了不分是非的污点。 毕竟按照秦氏的说法,赵教谕只是启蒙夫子而已,如果是普通姑娘家,误会了万云浩不算什么,可湛非鱼要科举,说不定这就会成为敌人攻讦她的一个把柄。 湛非鱼挑着眉头看向言辞恳切的秦氏,笑问道:“我要是不答应,万夫人你是不是死不瞑目?”
呃……别说秦氏被湛非鱼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给噎住了,雅间里偷听的人也是目瞪口呆,抛开读书天资不说,湛非鱼这口才绝对能舌战群儒,气死人不偿命。 “其实万夫人不必如此。”
湛非鱼笑了起来,小嗓音清脆又欢快,“既然万夫人要道歉,不如亲自对赵教谕道歉吧。”
“你什么意思?”
秦氏越说越感觉心里没底,难道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偏偏湛非鱼让人捉摸不透,秦氏这戏都没办法唱下去了。 湛非鱼勾着嘴角,眼神意味深长,“我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万夫人不着急上吊的话,可以多等片刻。”
这边湛非鱼话音落下,楼梯处传来的咚咚的脚步声,是有人来了。 还不等秦氏和雅间里偷听的人想明白,脚步声突然增多了,像是很多人挤着要上楼,难道出事了? 雅间门口,为首的耿捕头对着湛非鱼微微颔首,锐利的目光看向错愕起身的秦氏,“把犯人秦氏带回衙门!”
“是。”
两个捕快立刻应下,不等秦氏反应就把她抓了起来。 这戏剧化的一幕,别说秦氏自己愣住了,几间雅间的门都被打开了,里面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戴上了镣铐的秦氏。 而从楼下大堂跑过来的一群人纷纷退到两边,好在是让出一条道来了,至少不妨碍捕快抓走秦氏。 “万夫人,估计你想上吊是不成了。”
扯着嗓子悠悠的来了一句,湛非鱼要不是顾虑到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这会必定幸灾乐祸的拍手欢送。 猛地回过头来,秦氏眼神阴狠仇视的看向湛非鱼。 可看着四周拥挤在一起的读书人,秦氏生生的从眼中挤出泪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清清白白,又何须惧怕去衙门走一遭。”
清清白白?湛非鱼被秦氏的厚脸皮给堵的说不出话来,她就差和黄滨颠鸾倒凤、被翻红浪了,她竟然好意思说自己清白? “小姐,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何暖不得不提醒了一声。 “阿暖,她这是看我年纪小,不好意思说那些粗言秽语,所以她才敢说自己清白!”
湛非鱼表情悲愤又无奈,这要是在上辈子,自己铁定把秦氏的脸皮子都给掀了。 何暖看着气鼓鼓脸颊的湛非鱼,很想说一句小姐你真不像读书人。 看着被捕快抓走的秦氏,湛非鱼一声长叹,“我终于知道还有人比重光叔的脸皮子更厚。”
鉴于湛非鱼这可怕的杀伤力,即便心里好奇的跟猫抓了一般,可东湖客栈的这些人也不敢询问湛非鱼,一群人呼啦一下直奔衙门而去。 有些人甚至猜测,是不是秦氏和人通奸的事又出了变故,可想到黄滨和郝嬷嬷都死了,即便衙门查出点什么来,那也是死无对证。 秦氏第二次跪在公堂上,看着明镜高悬匾额下的章知府,再看向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赵教谕,秦氏终于明白湛非鱼雅间里那句话的意思了,赵教谕竟然在南宣府! 堂威声里,公堂一片肃静,只是有些人证还没有到场,所以章知府并没有立刻审案。 客栈的那群读书人第一时间围拢在公堂外,而不少路人都看到秦氏带着镣铐被捕快给抓走了,所以片刻后,不少百姓也赶过来看热闹了。 秦家主、秦母和几个秦家主事人会出现并不奇怪,毕竟秦氏是秦家女,可黄老爷和大夫人过来后,这就让不少人感觉到奇怪了。 “那是杏林黄家,和秦家是姻亲,怎么也来了公堂?”
有认识黄老爷的人不解的嘀咕着。 “站着的那个老者是谁?”
有人指了指赵教谕,看着是个文人,可他们并不认识。 有之前去过上泗县想要拜师顾学士的读书人倒是认了出来,“那是赵教谕,上泗县县学的教谕,曾经也是万举人的启蒙夫子。”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明白的直点头,可这一琢磨就更不明白了,万举人都死了,赵教谕来南宣府干什么,而且还站在公堂上,难道此案和他有关? “升堂!”
随着章知府一拍惊堂木,衙役们把廷杖捣的咚咚响,威武声里,正式升堂了。 举人出身的赵教谕无须下跪,而他递上状子后,公堂外围观的人一个一个目瞪口呆的,真的要把眼珠子给瞪下来了。 “阿暖,你说秦氏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没早一点吊死自己。”
湛非鱼仗着是顾学士弟子的身份,和章知府开了个后门,这会她躲在公堂后的内室里旁听。 何暖认同的点点头,“柴颐通过陈家已经给秦氏找好了替身,等明晚之后秦氏就自由了,可她现在却有牢狱之灾,即便是陈家也不能把人从府衙大牢里带走,风险太大。”
陈家如果真要帮忙的话,或许也有成功的可能性,但为了一个秦氏,陈家绝对不会冒险。 本来章知府和陈家就是对立面,陈家如果救人不成反而被章知府抓住了把柄,那真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堂上,听完赵教谕的指控,秦氏脸上血色尽褪,比起当日被捕快捉奸更为惨白,怎么可能?谭敏的死怎么会被发现,这人都死了十年了! 赵教谕既然击鼓鸣冤了,自然是准备充分,当年给谭敏看诊的大夫,伺候谭敏的丫鬟都被带上了公堂。 秦家主此刻同样愣住了,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秦家主一定亲手杀了秦氏这个女儿,她这是不拖垮秦家不罢休啊! “哎,那不是狄药师吗?”
有围观的百姓认出被捕快押上公堂的狄连川,终于明白为什么黄老爷也会出现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随着狄连川面无表情的供认不讳,秦氏跪着的身体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这些年死在秦氏手中的又何止赵教谕的外孙女谭敏一人,即便郝嬷嬷已经死了,可很多事也都是郝嬷嬷派人去做的,有些人被远远的发卖了,秦氏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回到南宣府来。 但有了禁龙卫的调查,即便是被发卖到不毛之地,只要人没死,禁龙卫就能把人都找回来。 “什么?万举人的爹娘并不是病死的?”
围观的百姓太过于震惊之下,都忘记章知府还在审案,只能说这消息太过于惊人。 后堂,湛非鱼也呆愣愣的眨眨眼,因为要忙于读书,她还真不知道秦氏竟然还毒杀了万云浩的爹娘,“她就算不想被目不识丁的婆婆压在头上面,也不至于把人毒死吧?”
湛非鱼其实能理解秦氏的想法,万云浩出生寒门,家境贫困,他娶妻秦氏后,可以说是鱼跃龙门,但不管秦氏身份多么高贵,可婆婆毕竟是婆婆,她只能敬着孝着。 而乡下妇人大多数粗鄙泼辣不讲理,秦氏愿意伪装,可不代表她乐意当个好儿媳捧着乡下妇人,干脆把人毒死了一了百了,要说狠,这才是真的狠。 何暖事先就知道,此时倒没那么震惊,“秦氏年幼时就曾害死过秦家的丫鬟两人,一个婆子,十岁那年则把一个堂妹推入了池塘中淹死了,一旦开了杀戒,多死一个人对秦氏而言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