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端华,难得训斥,“端华,你也太胡闹了些。”
端华委屈极了,“皇舅舅,我凭什么不能去江宁郡啊,就因为他未婚妻在将江宁郡,我就不能去玩吗?”
盛安大长公主此时开口,“你能去,但不能跟着周顾去,这样吧,你若是想去江宁郡,待过些日子,护国公府要去江宁郡下聘,我也想去走走,我带你去。”
端华睁大眼睛。 “怎样?”
盛安大长公主问:“不就是个小小的江宁郡吗?你身为郡主,这天下哪里不能去?护国公府能闯得,皇宫能进得,一个小小江宁郡而已。”
端华一时失了声,她是想去江宁郡,但绝对不是想跟着盛安大长公主一起去。 她垂下头,呐呐不答应。 盛安大长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笑,“怎么?跟我去就不同意了?跟着周顾去就行?你这哪里是想去江宁郡玩?不是别有心思是什么?”
端华又想哭了,她可顶不住盛安大长公主的气势,扭头看她娘。 清平脸色铁青,但又有什么办法?周顾赔礼了,他又不是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死活不赔礼?她心下暗恨,开口道:“只两瓶凝脂玉缎膏,是不是太轻易了?”
盛安大长公主倒是笑了,“那你想要什么赔礼?”
清平立即说:“把那个叫子夜的护卫,打三十板子,让御庭司的人打,此事就罢了。”
她倒是没开口就说杀了子夜,知道也不可能。 盛安大长公主摇头,“不行,他是受周顾吩咐。”
,顿了顿,又道:“两瓶凝脂玉缎膏,确实有些轻,这样吧,我做主,周顾再拿出五千两私房钱,给端华赔礼了。”
清平还想不依不饶,但皇帝咳嗽一声,拦住她,“依朕看可以,就这样吧!”
皇帝发话,清平只能住了嘴,端华也不敢再哭闹了,此事到此算是揭过去了。 盛安大长公主站起身,对皇帝道:“顾哥儿一路奔波回来,进府还没歇下,便被陛下喊进宫来,如今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便带他回去了。”
皇帝点头,“姑母慢走。”
他说完,顿了一下,也跟着站起身,“朕也要回御书房,顺便送送姑母。”
盛安大长公主慈和地笑,对皇帝摆手,“陛下还没吃完晚膳吧?不必送了。陛下身体要紧,更深露重,保重龙体。”
她说完,不等皇帝再说话,便抬步向外走去,周顾对皇帝行了个告退礼,扶着盛安大长公主,出了贤妃宫。 皇帝只能吩咐,“李全,送送姑母。”
李全应是,连忙跟了出去。 皇帝又重新坐下,看向清平和端华,叹了口气,对端华道:“如今你该长教训了,周顾既然不喜欢你,就不要再缠着她了,京中好男儿多的是,又不是只一个周顾。”
端华眼眶通红,不吭声。 皇帝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还放不下周顾,他头疼地道:“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周顾,但凡换一个人,哪怕是朕的皇子,朕也能让他娶你。”
端华委屈地喊,“皇舅舅……” 皇帝不再看她,而是对清平公主道:“清平,你带她回去吧!你也看到了,就算端华这回占理,但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皆不占理,姑母以前不予理会,那是因为懒得理会,如今她认真跟你理会了,那就是新账旧账一起算,朕也没理由偏颇端华。”
皇帝说完又提醒她,“实在是端华这几年做的那些事儿,让周顾烦不胜烦,姑母也没说错,你让朕能怎么说?”
清平心中也清楚,虽然不甘心,但今日也不是没收获,最起码还是轻罚了周顾,两瓶凝脂玉缎膏,要两千金,再加五千两银子,也能抵过端华受的这一回罪了,至于别的,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讨回了。 清平站起身,“皇兄说的是。”
她伸手拉端华,走了两步,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停住脚步,“皇兄,您不觉得,姑母在您面前太盛气凌人有恃无恐了吗?她不就依仗着护国公府掌着兵权吗?”
“放肆!”
皇帝沉下脸。 清平立即告罪,“皇兄息怒。”
皇帝沉着脸怒斥,“下去!”
清平不再吭声,转身退出了贤妃宫,但心里却知道她这话是挑起皇帝的怒火了,当然这怒火不是冲着她,是冲着护国公府,她心里冷笑,姑母一直都瞧不上她,但那又如何?皇兄不会容护国公府一直煊赫下去,除非太子继位,但太子能不能顺利继位都难说。 清平离开后,皇帝摔了一盏茶盏,“啪”地一声,茶盏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贤妃面上吓了一跳,但心里其实一点儿都不慌,她连忙拉过皇帝的手,温柔小意,“陛下,何必动怒?大长公主一直都是这个脾气。”
皇帝面色发沉,“是啊,她一直都是这个脾气。”
他甩开贤妃的手,腾地站起身,抬步就往外走,贤妃一愣,起身就要挽留,皇帝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出了贤妃宫。 贤妃追出门,皇帝已走了。 贤妃脸色难看,虽然知道因为清平的话,皇帝对盛安大长公主生怒了,但他这般气冲冲离开,她还是有些拿不准。 护国公府从太祖建朝起,一直煊赫至今,忠心皇权,从不背离,也不站队,但那是以前。如今周顾,显然成了东宫的人,在帮着东宫做事了。 虽然一个周顾代表不了周家,但他是周家最小最受宠的子孙,他为太子做事,谁又能知道将来不会渐渐地将护国公府拖去东宫的阵营? 若护国公府扶持东宫,那么两厢联手,她儿子还有什么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贤妃眼底露出阴沉之色,想着不能让周顾与东宫再平顺下去了,今儿通过端华这件事儿,她也看明白了,无论是周顾,还是护国公府,好像都很看重江宁郡那个小庶女,否则盛安大长公主不会赞成周顾所为,且特意出面护着他。 这样一来,是不是说明,她可以从那小庶女入手? 贤妃想到此,转身回了宫内,叫来一个人,低声吩咐,“派人去江宁郡,查周顾那个未婚妻。”
这人低声回道:“娘娘,江宁太守苏旭升任了江州刺史,如今怕是已不在江宁郡了。”
“不管她在哪里,查,本宫要知道她的一切,尤其是护国公府为何与江宁太守府有这桩婚约。”
贤妃吩咐。 这人应是。 出了皇宫,盛安大长公主与周顾上了马车后,周顾一脸佩服,“祖母,您好厉害啊。”
盛安大长公主被逗笑,点了点他的额头,“这算什么?祖母最厉害的时候,你还是没投胎的阿飘呢。”
周顾:“……” 盛安大长公主看他一脸无语,收起笑容,“只要祖母活着一日,就是陛下,也别想欺负我孙子。”
周顾露出笑意,但也很快就收起,对盛安大长公主道:“祖母,我如今在帮太子做事了。”
盛安大长公主颔首,“当年你进上书房,后来被陛下踢去东宫,是你祖父与陛下互相试探下的结果,若是太子不仁,你祖父也不会让你待在东宫做伴读多年,咱们护国公府虽不站队掺和皇子们之间的争斗,但那是因为有明主在上,如今明主不在,那就另说了。再说,你本就从文,不涉军权,本来就可以自己选择。”
周顾小声嘟囔,“祖父也没让我自己选择啊。”
盛安大长公主气笑,“你说的是让你弃武从文?”
,她拍拍周顾脑袋,“你们兄弟四人,都是你祖父亲自给你们启蒙的,你就没想过,你祖父为何不强求他们,偏偏到你这里,强硬让你学文?”
周顾自然想过,“我聪明呗。”
盛安大长公主笑着点头,“你这话是没说错,你祖父说,你们兄弟四人,唯你更聪慧些,你不止学武根骨佳,于书卷上,也是十分有天赋。你三个哥哥背一篇文章,要半个时辰,而你背一篇文章,只要一盏茶。”
周顾很想说,苏容还过目不忘呢,他这个一盏茶,在她面前,着实不够看。 “你祖父历经三朝,辅佐三任陛下,你父亲叔叔们皆战死沙场,这是我们将门该做的,忠魂埋骨,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盛安大长公主提起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怕过了多年,依旧有伤子之痛,“我们护国公府,到了如今,已不需要子孙光耀门楣建功立业,需要的只是保家卫国的同时,能立足当下,也能多绵延几代。”
“纵观历史,你见过有哪个威名赫赫的将门,一直煊赫下去的?”
她摸着周顾的脑袋,“当今陛下,不及历代先皇心胸,你祖父与我都明白,我们活着一日,护国公府便会建在一日,我们若是哪天一闭眼,护国公府就另说了。好在太子不错,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就是你祖父为我们护国公府,走的另一条路。当然,也是因你有这个天赋,可以搏一搏,在军中已没你的发挥空间,毕竟,将门荣耀,早已到头,你兄长们支撑门庭足够。但走文官之路,顾哥儿,你有无限可能,名垂青史,也未必是妄想。”
周顾吸气,虽然一直知道家里对他的打算,但这般明明白白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压力大,他憋了一会儿,道:“祖父可真看得起我。”
盛安大长公主乐,拍他肩膀,慈爱地道:“自信点儿,祖母相信你。”
周顾撇嘴,他倒宁愿不聪明,小时候也不会像踢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如今好不容易长大了,却觉得还不如小时候,他宁愿还在东宫陪太子伴读。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陛下扶持大皇子、二皇子,立起来跟太子殿下抗衡,太子殿下既要求稳,又不能后退一步。如今这样的局面,不知要延续多久。若是僵持几年的话,后面的皇子也会成长起来了,到了那时,盯着太子殿下位置的人只多不少,更会如狼似虎。”
“太子的局面虽不好,但也未必是坏事儿,当今陛下就是即位太顺利了,依靠的不是自己,皆是靠别人扶持他登上皇位,才会让他坐上那个位置后,心始终踏实不下来,早些年还好,近几年愈发重权,疑心疑鬼。”
盛安大长公主道:“只有自己一步步坐上那个位置,才会踏实,虽艰难些,但执掌天下,哪有那么轻易的?天下不好得,也不好坐,但只要凭自己得到,才能坐得稳,心踏实,才不会整日疑心疑鬼,心怀天下,才能造福百姓。”
周顾点头,“祖母说的对。”
“破开局面是早晚的事儿,太子殿下是有能力的,你只管为他做事,万不得已时,你祖父与我,自会相助。这大梁……”盛安大长公主顿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我们多少人守护的大梁,即便不能千秋万载,但也不能只止于几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