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许久,看着燕回声。 “你也无需怨朕,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是太太平平坐上这把椅子的?亘古以来,便没有。朕做了一个皇帝该思的该做的,若你连你的兄弟们都摆不平,朕屁股下面的这把椅子便是你没本事做。”
燕回声直视皇帝,“与兄弟们争斗,儿臣不觉有什么不对,都是父皇的儿子,都有这个权利。父皇若坐山观虎斗,儿臣也不觉有怨。但父皇打压儿臣,却大力扶持儿臣的兄弟们。”
皇帝辩驳,“你出生便是太子,是储君,朕给了你身份。”
燕回声颔首,“是,父皇给了儿臣这个身份,儿臣便想做好,但未曾想到,做好也是错,引得父皇忌惮。”
皇帝深吸一口气,“燕回声,朕首先是君,其次才是你父亲。”
燕回声点头,“儿臣十分清楚,否则儿臣这么多年也不会谨小慎微不敢出丝毫差错了。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之恩,子不得不还。”
皇帝恼羞成怒,伸手指着燕回声,“如今你的兄弟们都不是你的对手,翅膀硬了,看朕躺在这里,奈何你不得了,你故意气朕是不是?”
燕回声垂眸,“儿臣不敢,是父皇要儿臣实话实说的。”
皇帝伸手指着燕回声半晌,若搁以往,肯定要让他滚出去,但如今,他指了片刻,泄了气,“朕这把椅子,从没想过交给别人,朕还不想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大梁社稷。”
燕回声抬起头。 皇帝瞪着他,怒道:“看什么看?朕也不想百年后,史书评朕是昏君。”
燕回声不语。 皇帝伸手按住额头,不想自己再被气到,岔开话题,“朕没审出珍贵妃来,你去审吧!朕不想再见她了。”
燕回声颔首。 皇帝又道:“关于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
“大皇子妃腹中有皇嗣,这个要看父皇是想留还是不想留了。至于大皇兄,总要听大皇兄辩驳一二,才好定论。”
皇帝点头,对他摆手,“行了,你下去吧,至于外面候着的人,让他们都回去,朕谁也不见了。”
燕回声站起身,还是说了一句,“您说这把椅子从没想过交给别人,儿臣便信了。儿臣也与父皇再说一句实话,儿臣不会让您把这个椅子交给别人,儿臣也没有那么急着想要您的这把椅子,所以,您父皇仔细龙体,多保重,争取活过皇祖父的年纪。”
皇帝终于被气笑,“滚吧你!”
以前他哪敢对他这个帝王这么说话,如今真是有苏容相助,势如破竹,也不忍着了。 燕回声告退,出了养心殿。 殿门开启又关上,殿中安静下来。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天家无父子,破裂的父子关系修复不完整,他也没想着要修复,他的儿子也没打算与他修复。总之,他百年后,不会对不起列祖列宗就行。 毕竟,当年,他也是怨先皇的,他十分清楚,他不是先皇最看重的儿子。 但燕回声,却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就是因为他做这个储君做的太好了,愈发显得他这个皇帝无能,无能而生恼。哪怕明知道不可为,但依旧去做。 燕回声出了养心殿,对侯在殿外的人传达了皇帝不再见人的意思。 燕麟脸色十分不好看,“太子,父皇当真不见我们?我们已等了两个早晨了。”
燕回声看了燕麟一眼,“父皇是这样说的,若是二哥想见父皇,便让人通禀吧,孤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不再理会燕麟,走下台阶。 燕慎立马抬脚,跟上燕回声,“三哥,我与您一起走。”
燕回声“嗯”了一声。 燕麟看着燕慎亦步亦趋跟着燕回声,脸色发黑,暗暗咬牙,心想着燕慎倒是很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与丽嫔,几乎板上钉钉要死的案子,没想到,竟然被他求到燕回声头上给盘活了。以往他真是小看了这个四弟。 走在路上,燕慎低声问燕回声,“三哥,父皇还好吧?”
“嗯,无大碍。”
燕回声点头。 燕慎松了一口气,问起他最关心的案子,“父皇可说了案子的事儿?”
“说了。”
燕回声简单将皇帝让他去审问珍贵妃,以及询问了他大皇子、大皇子妃如何处置的话。 燕慎点头。 燕回声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丽嫔娘娘本人是受人陷害冤枉的,虽有娘家牵扯,但查清与她无关,算是受牵连之罪,顶多降品级,罪不至死。”
燕慎顿时放心了,“多谢三哥。”
他是应该道谢,若没有燕回声,这件案子不可能继续查下去,不会揪出珍贵妃,那么丽嫔便是顶罪之人。他也不会站在这个,没受辖制,自由出入。 周卫在府中住了一晚上,本打算第二日走,听到前方热热闹闹,他不由问身边伺候的人,“前院怎么这么热闹?”
随从连忙道:“听闻是江州刺史苏家大夫人登门拜访。”
周卫恍然,“只她一个人来吗?”
随从摇头,“她身边带了六位小姐,是苏府的庶女。”
周卫又问:“那苏七小姐没来?”
随从摇头,“好像没来。”
周卫又问:“四弟呢?已去前面待客了?”
随从点头,“四公子一早就去了。”
周卫道:“既然如此,我也该去见见苏夫人,留半日再走吧!”
随从应了一声。 周卫起身去了前厅。 前厅内,老护国公、盛安大长公主、国公夫人等一众夫人,还有周五小姐周芸以及周顾。 大夫人先对护国公府一众人等道了谢,说苏容和苏行则来京,多谢护国公府照拂。 盛安大长公主笑着摇头,“苏夫人不必太客套,自家人不说这些虚的,小七与你家长公子来京,护国公府还真没怎么照顾,主要是这俩孩子,都讨人喜,清平和沈府关照的更多。”
大夫人笑,“总归是添了些麻烦,自家人不怕麻烦,但我这个当母亲的不能不知礼,谢还是要说的。”
盛安大长公主笑着摆手,“早听闻你是个爽利的性子,如今一见,倒也是多礼得紧。”
大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在老国公和公主面前,臣妇生恐失礼。”
盛安大长公主笑道:“自家人,随意些。”
大夫人听盛安大长公主一口一个自家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便你来我往,笑着又说了些闲话。 周顾坐在一旁,听着大夫人这般客套,心想着看来大夫人十分满意夜归雪,否则依照她的性子,不会对护国公府如此客气,有时候过于客气,也代表着有意疏远。 尤其是,今儿苏容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