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内,气氛凝重。 昨晚,鸠摩智的突然袭击令众人心头笼罩了一层疑云。 “如果说那番僧毁信弃约,杀了个回马枪的话,倒也说得通。可是朱丹、褚万里两位兄弟毫发无损,只是被人点了睡穴。两个天竺僧也没有逃走,实在是难以解释鸠摩智的动机啊。”
高升泰摸着下巴,一脸疑惑。 众人也是疑惑不解。 这也怪不得众人。在场众人之中,除了段誉和慕容复,谁也不知道北冥神功的存在,而段誉也不知道世上除了自己还有人掌握了北冥神功。很多时候并不是说人与人的智慧存在多大差距,只是信息不对等罢了。 邓百川沉声道:“我等自己检查过那两名天竺僧。两人除了稍微有点虚弱之外,并没有其他异样。我想,可能是那鸠摩智与两名天竺僧本就是貌合神离,存在某种过节,所以才乘机报复。”
除了慕容复,众人都觉得这个解释是最说得通的。但这次却是慕容复错了,邓百川误打误撞之下倒真的猜出来点不为人知的隐秘,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段正明担忧道:“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既然那鸠摩智贼心不死,卷土重来,我担心慕容贤侄此次北上会有危险,我建议大家一同前往河南,以防不测。”
众人都觉得有理,只有慕容复表示反对:“多谢各位好意,可是如今参合庄上还有两名威胁不小的番僧。按照约定,我们又不能将他们绑起来或者关在笼子里囚禁。而且,谁知道对方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手段。只能拜托伯父和本观大师两位高手在此留守,以防不测。那鸠摩智倒也未必是存心毁约,也许正如邓大哥所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了稳妥起见,我建议段兄还有公冶二哥还有巴司空和我一同前去,合我们四人之力,就算是鸠摩智要找麻烦,也必定无功而返。”
众人想了想都觉得有道理,也就没有反对。只有段正明担心段誉江湖经验不足,在路上会惹是生非。慕容复则担保,有自己等人在一旁照料,段誉又聪明机智,绝对不会出问题。 段正明欣慰地抚摸着胡须微笑道:“那就依慕容贤侄吧。誉儿,听到了没有,一切听你慕容大哥的。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以往你在大理跑来跑去,只要自报身份,大家都会敬你让你。这次可是在大宋境内,你这世子身份可不起作用。你要是在路上惹了什么麻烦,看我和你爹回头怎么收拾你!”
他虽然言语毫不客气,但是语气温和,面色慈祥,丝毫没有训斥人的意思。 段誉何等聪明,先前段正明称慕容复为贤侄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如今听保定帝让自己一路上听慕容复的话,大喜,连忙起身跪倒:“慕容大哥在上,请受愚弟段誉一拜!”
说完便重重地磕下,保定帝和本观等人只是笑看段誉和慕容复,并无反对之意,神色间大有欣慰之意。慕容复则慌忙扶起眼前的段誉:“段贤弟,折煞为兄了,快请起,快请起。”
同时,心里总觉得有点滑稽,原本按照剧情走的话,慕容复就是衬托段誉三人组的背景板。处处忙活,处处为人作嫁衣,小丑竟是我自己。更惨的是还被段誉挖了墙脚,用自己惨痛的经历证明了什么叫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脚挖不倒。最后翩翩浊世佳公子,众叛亲离,戴着纸冠在坟头上做着自己的皇帝梦。 放到现在的烂俗影视剧里,妥妥美强惨啊,可以拍八十多集的那种啊,怨种表哥。 现如今,原本的天命主角,恭顺地跪在自己面前叫大哥,关键还是一脸崇拜敬佩的表情,那神情,嗯,很乖。 这不对吧。 自己原本想的是尽量远离主角团,以免变得不幸。保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余生和表妹在参合庄做爱做的事情度过。至于什么复国不复国,拜托,大清,不对大燕都亡了六百多年了,不差这一会儿。以后的事情交给慕容小复,慕容小小复去操心吧,毕竟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看着段誉崇敬的小眼神,慕容复觉得这个世界有些梦幻。 难不成因为自己的穿越,主角换人了? 随即又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抹去,哪有作者写了几十章了,主角还老是挨揍的。 收敛起心神,慕容复清了清嗓子道:“段贤弟,你身为大理世子,屈尊认我为兄,愚兄惭愧之至。贤弟身为镇南王世子,段氏芝兰,金银宝器,武功秘籍什么的样样不缺。为兄实在没什么好赠与你的,上次的《石头记》为兄只是讲了个开头,后来忙于对付鸠摩智,一直没能和你说说下文,这次去河南,一路上想必不会太忙。愚兄就在路上为贤弟分说这接下来的故事吧。”
段誉闻言,大为惊喜。确实如慕容复所言,以他的身份,要什么都不缺。唯独这世间的奇闻轶事着实令他欲罢不能。他只觉慕容复先前讲述的什么《石头记》比寻常的江湖说书人讲述的要来得精彩一万倍。 且不提其故事之曲折离奇,光是其中夹杂的诗词歌赋,虽不及李青莲、杜少陵这等大宗师,但至少也是当世一流水准。且其中辞锋结合故事情节来看居然大有意趣,只觉如千斤橄榄,令人咀嚼良久,回味无穷。 光是那一篇跛脚道士的《好了歌》便令段誉深陷其中,要不是慕容复死命拦着,这货都准备出家了。 慕容复开解的理由是一碗心灵鸡汤:人这一生的结果都是注定的。王侯将相的生命与贩夫走卒的生命区别在于各自的过程。不在红尘中修炼却向山中找寻所谓大道那是缘木求鱼,沽名钓誉。 段誉觉得有道理,暂时不出家了。 慕容复这才松了一口气,幸亏没给这货讲曹丞相。 先前鸠摩智夜袭的小插曲就在一片轻松欢快的氛围中过去了。 之前慕容复已经命人去准备北上的事情了。邓百川亲自出面找可靠的人花了几百两银子租下了一条五丈长的豪华客船,必要的行礼、干粮等等也早已准备好了,就等明天一早出发。 ...... “给舅妈请安。”
曼陀山庄内,慕容复恭敬地作个揖,面前正是冰山美人,王夫人李青箩。 虽然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如今面对慕容复,王夫人的神色间已经不复昔日的冷淡。 更难得的事,自从慕容复从大理回来之后,王夫人便再也没有拿人做过花肥。这倒是让无数原本罪不至死的负心男子逃过了一死。慕容复估计这样的变化应该是自己从大理带回的那几盆茶花还有自己善意的谎言带来的效果。 “好啦,复官,你哪里是来给我这老婆子请安的,分明就是来找语嫣的。听说你前段时间和一个高手大打了一场,也没把小命给丢了。你也年纪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在江湖上晃荡,该收收心,考虑下成家立业的事情了。”
此前,因为对手太强,慕容复知道王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没和她提。后来大理诸公出于对慕容复的尊重也到王夫人庄上拜会过,为了避免麻烦,慕容复干脆隐瞒了段正明等人的身份,只说是自己知交好友。 “语嫣在她房间,你去找她吧,我可警告你,不准欺负她,否则,哼!”
说着,王夫人俏生生的白了慕容复一眼,慕容复连忙表示不会。 王语嫣所住小院。 两个看门的丫头早就注意到慕容复了,因为是慕容复,所以也没加阻拦。这两名侍女看似寻常,实际上也会武功的,等闲几个江湖小贼收拾起来绰绰有余,算是王语嫣的贴身保镖。 王语嫣的倩影映在窗纸上,窈窕仕女,顾影自怜,摇曳的烛光将王语嫣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孤瘦,任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慕容复走到门边,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屋内,王语嫣如黄莺般清脆好听的声音传来:“平婆婆,我说了,不吃晚饭,你不要再来劝了。”
慕容复轻轻咳嗽一声:“那如果表哥邀请,表妹可否赏光共饮几杯?”
屋内佳人身形顿时一滞,随即房门一下子打开了,王语嫣俏丽的身影飞进慕容复怀抱,猛地想起一旁还有侍女,又脸色微红地急忙退后两步。 “语嫣,你瘦了。”
慕容复眼带笑意。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王语嫣红了眼眶。前段时间阿朱阿碧带着那个在大理见过一面的段公子还有包不同、风波恶来到庄上,说自家公子遭遇了大敌。当时王夫人瞒着没有告诉他,事后百般打听下,她才知道。 后来听说慕容复虽然成功脱险,却受了伤,她记得终日寝食难安,恨不得飞到参合庄,结果被王夫人下了禁足令,理由是如果是慕容复的武功都应付不了的敌人,王语嫣去了也是添乱。 再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只知道慕容复好像是成功度过一劫,没什么大碍,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为什么慕容复这么久了迟迟不来看她呢?这段时日她整日愁眉不展,长于短叹,心中万般思量。 难道他不在乎我?可是他都和娘提亲了!难道是因为娘没有帮到他,表哥生气了?不可能,表哥可不是那样的人。难道说,他后悔了?难道真如娘所说,天下男人皆是负心之人?不不不,不可能,这世上负心男子或许有,但绝对不会是表哥....... 二八少女正是心事最多的时候,又没有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帮忙排解,这么一来,短短几天时间,小美女瘦了整整一圈。 慕容复心疼地撩拨几下王语嫣略微凌乱的发丝,关切道:“你呀你......”接着叹息一声。 在有情人耳中这简单几个字胜过千言万语,王语嫣再也顾不得形象,扑到慕容复怀里,盈盈粉泪似断掉的珠帘,扑簌簌地掉在慕容复的袖袍上。 慕容复温言安慰,虽然他也不擅长安慰人,但在王语嫣听来比任何甜言蜜语都令人暖心。 慕容复向其中一个侍女吩咐道:“红香,你下去吩咐厨房准备点吃的给小姐送来,最好是清淡点的。”
被称为红香的丫头恭声应道:“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慕容复也算半个主人,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做主的。 一大碗荷叶芙蓉粥和几样精细点心很快端上来了。 慕容复轻轻地将一勺粥吹冷一点然后送到王语嫣嘴边,像哄小孩一样:“啊,张嘴。”
王语嫣俏脸微微一红:“表哥,人家已经是大人了,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哄人家。”
慕容复微微一愣,王语嫣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像春风吹皱一泓碧波,勾起了他的一段回忆。 他依稀记得,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自己就喜欢这样逗弄王语嫣。那时候王语嫣才六七岁,整天跟在后面“表哥,表哥”地叫,自己对这个脂粉团子一样的小妹妹又觉得喜欢又觉得好玩,时常带着她避开大人,像两个乡下野孩子一样到处撒欢,哦,对了,还有阿朱阿碧两个小妮子。 有一次摘莲蓬不小心打翻了船,这丫头掉到了水里,自己不假思索地噗通一声也跳进了水里,却忘了自己不会游泳,呛了好几口水。幸亏阿朱阿碧两个小妮子,水性远比慕容复这个菜鸡要强,一人一个,愣是有惊无险地将两人救了上来。 王语嫣弄得一身脏兮兮、湿漉漉地,顿时哇哇大哭。自己却没心没肺笑得贼开心。 但好像也是从那一天起,在两家大人的禁令下,两人就很少在一起玩了。 虽然后来自己也会偷偷地跑去找王语嫣,可是随着年岁渐长,自己越来越多地担负起家族的期望,整日忙于练武,无心他事。 于是两个人就渐渐地疏远了。 慕容复觉得内心的某处隐隐作痛,眼角略微有些湿润。 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之后,慕容复心中大惊,明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般感触呢? 他摇摇头,将内心的异样情绪排开,脸上恢复了笑容,继续陪着王语嫣说笑。 末了,慕容复轻轻地说道:“语嫣,接下来我可能要去北方几天。”
王语嫣手中的勺子磕到了碗沿,玉手明显地抖动了一下,眼眶瞬间又红了,她急忙低头装作吃粥,用细微地声音说道:“没关系,表哥,男儿志在四方。慕容家的男儿更当心怀广大。表哥你不用挂念我的,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来看看我就行。”
慕容复大感心酸。 “表妹,你放心,再过两年,等舅妈心结解开了,我一定娶你过门。”
“嗯......” 王语嫣肩头微颤,声如蚊蚋。 月如勾,星如坠。柔情似水,佳期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