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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昔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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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头虽说看起来干瘦,实际上力气却大的出奇,慕容复被他拖着就像一个小鸡仔似的。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没有发力抗拒。  艰难苦恨繁霜鬓。  对苏星河而言,这三十年的煎熬又岂止白了他的两鬓而已。无崖子和丁春秋都是一把年纪了还一副少年人的模样,唯有苏星河熬成了一个真正的糟老头子,不知情的人很容易将无崖子和苏星河这一对师徒弄混。  苏星河兴致勃勃,开心得不行,三十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今天总算是看见了曙光。  令人惊叹的是,苏星河虽然久居聋哑谷,三十年来装聋作哑,对这些年武林中发生的事情却一清二楚。天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的这些。而他提得最多的自然还是这位新入门的师弟当年在江湖上创下的事迹。  “师弟,听说你十八岁那年就当众斩杀了作恶多端的章虚道人。那章虚道人当年在江湖上可是凶名赫赫,得罪他的人都被用剑斩下四肢,弃之闹市,令其全身鲜血流尽而死。那等惨状,老一辈江湖中人可是有不少人还印象深刻啊。”

慕容复淡笑道:“一个不入流的杂碎而已。偏生还尽干些以力压人的事情,既然被我撞见了,也顺便出手管一管了。”

苏星河口中的章虚道人还有一个外号叫章鱼道人。修道之人,论理应该与世无争至少也应该与人为善才对。这位爷却偏不,哪怕是别人请他让个座这种完全算不上得罪的事情,他都要取人性命方才罢休。而且杀人的手段偏生正如苏星河所言,凶残至极。  那年慕容复初涉江湖,游历到山东一带。见章虚道人于闹市中行凶。其时那道人见一女童生的伶俐,想收入道观,女童之母自然不答允。那章虚道人一怒之下拔剑将女童娘亲的双手斩断,夺了女童就走。  如此凶残行径,满大街的人敢怒不敢言。  慕容复可不管那么多,拍案而起,拎着宝剑追着章虚道人砍了二十里,最后愣是卸下了那恶道士的四肢,将人挂在蓬莱官衙上示众。  这是慕容复成名的第一战,南慕容在他这一代的名声就是在这一战起撑起来的。  “听说师弟以彼之道还施彼声,将那恶道人的四肢斩了下来,悬挂在官衙上供人观看,此话可属实?”

“这等恶人,一剑杀了可不成,必须让他受足了折磨才对得起那些被他以相同手法害死的人。如此方才不负侠名。”

慕容复毫不掩饰,直接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说到这个倒是让他想起了云中鹤。那货被自己吸干了内力,就是能活,接下来的岁月里也是体弱多病,等同于半个废人了。别说采花,去菜园采个瓜都费劲,逢阴雨天就是渡劫,这样的折磨对这种恶人来说才是最合适的惩罚。真要像某位作家那样“哦呀”,飞机撞山,啥事都没了,岂不没意思?  “好,师弟果然性情中人。这世间之人大多假仁假义,惺惺作态。用各种各样的名义去束缚真正的好人,却对真正的恶人讲仁义?不仅迂腐,而且可耻。我逍遥派行事讲求的就是一个率性而为,自在逍遥。管他那些什么有的没的!”

苏星河摇头晃脑的样子就像一只饮水的老鹤,言语中对慕容复的观点很是赞同。  慕容复原以为会被苏星河劝解,却没想到对方这种反应,一时间居然没有缓过神来。  苏星河笑道:“师兄可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如果恶人都像那些道学先生跟秃驴讲的那样用道义用佛法去感化的话,那那些被恶人所害的人又有谁来替他们讨回公道?真像书里头说的那样,上古之人都个个是圣人,如何后来又严峻了刑法,建立了牢狱?少林寺的那班高僧可管过丁春秋那恶贼?”

言语中对这世道很是不满。  如果放在以前,慕容复没准还会说上两句和稀泥的话,但经历和丁春秋那一战之后,他的想法完全改变了。  江湖上,能称得上二流高手这个水平的基本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牵连,包括官府层面的。毕竟除了极少数天赋超凡之辈,哪一个高手不是靠家族和门派供养出来的?你说坠崖捡到绝世武功?你猜猜主角为什么是主角?只有像丐帮一二袋弟子这样的小年轻才会以连接官府为耻。  所以,如果是向望海这样的小角色作恶,还会有人出来管闲事。如果是上了青城派掌门、无量剑掌门这种级别的行事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世人反而还会各种为其各种行为正名。就像后世中文互联网上的某段时期,很多人一夜之间多出了很多爸爸一样,这个道理,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  苏星河携慕容复来到擂鼓山主峰之上时,一轮残阳正挂在山峰上,将坠未坠。余晖将滚滚黄河水映得同天边流霞一个颜色,远处一点黑影似乎是归来的艄公。河岸上,几名樵夫正挑着砍来的薪柴往家赶。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虽然原词形容的是长江,但是放在这里也无不可。  但见狂涛怒卷,拍击着山岸,仿佛战鼓齐鸣,隐约间似有古战场的喊杀声从涛声中传来。  高祖誓功衣带小,仙人占斗客槎轻。  三千年后知谁在?何必劳君报太平!  眼前河山壮丽,但慕容复却不自觉地吟诵了这几句出来。  一旁的苏星河笑道:“这是唐人罗隐《黄河》一诗中的两句。本是不第秀才落榜后的牢骚之语,慕容师弟正当意气风发之时。何故提起这两句啊?不过这酸文人诗写得虽然一般,有两句却也和我们逍遥派的行事颇为贴合。”

慕容复笑道:“哪两句?”

苏星河笑而不语,慕容复微一思索,登时明白,一老一少相顾大笑。  又过了一会儿,七八个健壮的哑仆抬着一套桌椅,拿着几个食盒来到了山上。几人利索地将桌椅杯盘摆放好,接着对苏星河恭敬地跪下磕了头,然后离去。  慕容复好奇地问道:“有个问题想请教师兄。”

苏星河笑着说:“师弟是想问这些哑仆何以对师兄如此恭敬是吧?”

“正是”。  苏星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慕容复一个问题:“你可知这些人入谷之前是什么身份?”

“师兄不是说,是各处抓来的罪大恶极之人吗?”

苏星河点点头:“没错。这些人几乎各个都身上沾了人命,是世人眼中的恶人。比如说刚才提着两壶酒的那人,潜入他人之门户,杀了三口人。是不是罪大恶极?”

慕容复点头:“自是如此。”

苏星河笑道:“被杀的那三人,两个是他的仇人。其中一人害死了他的兄弟,另外一人霸占了他的妻女。而他能够手刃仇敌,则是师兄的智计了。条件嘛,就是被我刺聋,在我这谷内,一辈子当一个哑仆。他虽然大仇得报,却也成了世人眼里的罪恶之人。世人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不在乎什么公道。索性就此当个聋子哑巴,在这谷中避世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好了,师弟,不说这不愉快的事情啦,来,你我今晚痛饮一醉!”

说着,苏星河便拉着慕容复来到桌前,先替慕容复斟上一杯酒,比了个手势:“师弟,请!”

然后不等慕容复举杯,便急不可耐地一饮而尽。  见对方眼中露出了诧异之色,苏星河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弟见笑了。昔年师兄也是善饮之人。自从师尊出事之后,师兄已经有三十年滴酒不沾了。”

于是,慕容复陪着小老儿一杯接一杯,很快,两小壶酒就见了底了。  善饮之人不喝倒还好,一旦被勾起肚中酒虫来可就没完没了,非得大醉一场不可。可是这陡然间,上哪儿找酒去?  小老儿那着急的样子倒是令慕容复想起了之前遇到的吴长风,顿觉有趣,于是便将先前酒楼相遇吴长风一事告诉了苏星河。  苏星河撇撇嘴:“吴长风那小子只会牛饮,懂什么酒!好酒到他嘴里就是牡丹到了牛嘴里,全浪费了。师弟你下回再见到这老小子,给他来上两坛烧酒便可,这小子分不出好赖的。”

苏星河叹一口气:“可惜,昔人以文下酒。一饮千殇。昔年师尊未受伤之时,也曾工诗翰墨,佳句频传。可惜受伤之后,师尊再也没有做过一词了。师尊当年于月下衔觞赋诗的风姿,师弟你是无缘得见啦。如今文也无,酒也无,长夜漫漫,何以娱情?”

慕容复微笑着摇摇头,小老儿这脑回路可着实清奇,想想函谷八友也是各个举止怪异,逍遥门人难道都是这样么?  这不摇头还好,一摇头可就坏事啦。  苏星河只道慕容复不赞同他的观点,喜道:“师弟,你是带了美酒过来吗,快取来让师兄尝尝。”

想了想却又摇摇头:“入谷之时,师弟两手空空。就算带了美酒过来,此时也没法取来。那想必已有佳句可以歌咏此情此景了吗?快快一展胸中佳句,让师兄品鉴一番!”

慕容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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