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薛神医退下后,慕容复脸上阴晴变幻,试图将这段时间的一切串联起来。 首先是无崖子对当年往事语焉不详的介绍,似乎暗示他三十年前的意外事故并非与丁春秋一人有关,看他那个样子,参与谋害无崖子的另外一方也不像是李秋水。那么,无量山留书之人和当年谋害无崖子的人是否是同一人呢? 其二,马大元中毒一事背后隐藏的真相是什么?是丐帮内部的权力斗争还是外部力量的干涉?丐帮虽然也善用毒物,可料想“寒鸡”这种无迹可寻又能致命的毒药是没有的。毕竟四大长老这个级别的也不过是用些蝎毒,蛇毒这种见效快的烈性毒药,其精细程度那是差远了,排除内部固有。这暂时与自己无关,毕竟自己虽说敬重乔峰为人,但也没到那种上赶着给他当保姆的地步。甚至因为三十年前雁门关一事,未来二人还可能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自己在丐帮有朋友,但并不代表慕容复就得想尽千方百计去维护丐帮。甚至从慕容家的立场来讲,丐帮瓦解了,自己还能坐收渔利,届时无非是将一众精锐丐帮弟子收归己用罢了-这种事情不是说没可能,杏子林一事如果不是乔峰深明大义,再加上契丹人身份,丐帮完全有可能在那时候分崩离析。只是以自己懒散的个性,就算发生了这种事情,估计也是慕容博忙活,自己一切顺其自然。 其三,少林寺内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这次前往少林,他见到了一众玄字辈高僧,唯独没有见到玄悲,问玄慈,对方说玄悲外出公干了,具体没有细说。玄悲之死,慕容复也一直没有弄明白。按说慕容博装死就装死,玄悲上大理,你一个假死之人跟着干嘛?摆明了有可能暴露行踪还跟着,不纯纯的傻么?再有就是为何当年的灵字辈高僧一夜间集体静默,不问世事? 他从怀里取出那一卷从少林藏经阁得来的《法华经》,此前他一个人的时候,反复观看过,包括但不限于用水泡,用各种药草实验,尤其是那一篇灵门方丈的手记,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要不,算了?真相不真相什么的,对自己好像影响也不大。自己又没有什么复兴大燕的志向,眼下武功在明面上基本已经无敌,萧远山手里自己都能讨到便宜,只要自己不作死。在姑苏乡下当个米虫还是很容易的...吧。 近期来看,除了半年后带王语嫣去一趟擂鼓山,一年内带着叶二娘去少林,似乎根本没有出门的必要。 与其出去打打杀杀,还不如研究一下怎么讨好舅妈王夫人,早日娶表妹过门,然后便是一日三餐的米虫人生啦。 想到这里,慕容复嘿嘿一笑,招呼了一声:‘阿碧’。 早有清丽佳人俏生生地答应一句:“婢子在。”
只见阿碧一身葱绿宫装,自屏风后出现,垂手侍立,菱角肉般娇嫩洁白的脸上,一双剪水眸子正含笑看着慕容复。 看着眼前的清秀佳人,慕容复顿觉面前似有清风抚过,阴郁的心情为之一阵晴朗。如今的燕子坞,可谓是疑云重重,谁都不能完全相信,因为没准就是慕容博留下的暗手。唯有阿碧这个小妮子,稍可令慕容复放心,所以慕容复有事情下意识地更喜欢使唤阿碧。 有时候慕容复自己也很矛盾。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并不是阿碧喜欢的那个如凤凰般骄傲的慕容复,也不是王语嫣心心念念的那个表哥。作为穿越者之耻,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一走了之,寻一处无人知道的地方隐居起来,从此再不过问武林中的这些恩恩怨怨。可每次一看到阿碧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自己,俏生生地叫一声“公子爷”,自己就又心软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点聪明却没什么大智慧,做事龟毛又婆妈,说不上是个好人,和坏人也不沾边。这样的人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抓一大把。 他时常怀念穿越前的日子。除了偶尔的囊中羞涩,一切平静且心安,用不着整天一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心情提防这个,提防那个。仗着几分才气,整天自视甚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喜乐平安。 现在他颇能理解原身最后为什么疯掉了,这大环境,他这懒散的性格都颇觉压力,不用说执念深重的原主了。 “公子爷有何吩咐?”
阿碧双目含情,笑看慕容复。 本来慕容复是想说让阿碧吩咐人备船,前往曼陀山庄一趟的,可是在阿碧这双剪水眸子的注视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岂不知阿碧对慕容复本人的一往情深,可问题是自己不是本人啊,只是一个有着慕容复记忆和皮囊的不知道什么样的存在而已。所以他一直都在刻意地回避阿碧,只因实在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在记忆里十几年朝夕相对的小妮子。王语嫣会因为慕容复突然的热情而幸福到不知所措,阿碧又当如何呢? 毕竟对于阿碧,自己什么都给不了。 王语嫣成婚之后自然而然地会是燕子坞的主母,阿碧则至多是个《红楼梦》中赵姨娘的身份,这是这个时代注定了的,不是穷酸书生话本里面写的三妻四妾,姐姐妹妹莺莺燕燕一团和气。偏偏阿碧这个傻妮子对原主用情之深,方眼金书十四部,可能也就一个程灵素可以相比了,自己实在是接受不了将其作为一件没有感情的物品纳入房中的做法。所以,尽管知道冷漠的态度会让对方伤心,但又希望这样做能让阿碧死心。效果自然是没有的,显然自己低估了阿碧对原主的感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他张了张嘴,“备船”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倒是阿碧一直用她碧水般的眸子含笑看着慕容复,温顺极了。 慕容复眨了眨眼,避开了阿碧的目光。在那双纯净的眸子的注视下,他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最后,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没什么,许久未曾这般静心地呆在燕子坞了,想叫你过来陪本公子说会话,可愿意?”
话一出口,慕容复心里便轻叹一声,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贵公子这个人设端起来真的好累。 慕容复突如其来的温柔令阿碧芳心乱跳,玉颊飞起红云两片,磕巴道:‘婢子,愿......愿意。”
她羞得低下了头,偶尔偷眼向慕容复看上一眼,正对上对方的目光,又如受惊的小鹿连忙低下头。 越是这样,慕容复就越是愧疚,他咬咬牙,总算下定了决心,与其一直这么别扭,还不如将话说开了。 “阿碧,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
阿碧脸上的红云蔓延到了耳根子,一时间她只觉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一颗心在剧烈的跳动。这个时代,询问女子年龄可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一般说来,只有提亲的时候夫家才会拜托媒人询问。自己虽说是服侍少爷的婢女,可是...... 她只觉自己此刻就像喝醉了酒,头脑都是晕乎乎的,只能用蚊子般的声音轻轻答应了一声:“是......” 看着阿碧羞涩的神情,慕容复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比跟萧远山打一架都来得艰难。 “假如说,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本公子性情大变,几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不再是一心为了慕容家大业奔走的慕容公子,而是只想呆在姑苏或者远赴大理,寻一处僻静之地住下。你可还愿跟在我身边?”
临了,不等阿碧回答,慕容复又急忙补充道:“你别多心,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慕容家会给予你一份体面的补偿,报答你这些年尽心服侍的付出。你也可以从脱出婢籍,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今后你若有事,慕容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慕容复说不下去了。 一滴泪珠划过阿碧清丽的脸颊,接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又一滴地滚落,砸在地面上,也砸在慕容复的心头。 “公子,是要赶阿碧出去吗?阿碧做错什么惹公子不开心了吗?”
佳人一字一泣,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慕容复在内心给了自己俩大耳贴子。 可他终究还是狠下心来继续说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也许你应该试着去追求不一样的人生,而不是一辈子做我慕容复的婢女。以后,你也会遇上喜欢的人,和他成亲,有了儿女,儿孙满堂......” 说到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但一想到,每次小丫头被自己刻意忽视又强自欢笑的表情,自己就难受,说一千道一万,这份没有结果的感情,他受之有愧。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两瓣香唇封住了他的嘴,将他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慕容复的脑子一下子停止了思考。 什么情况,自己被强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