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通过战报得知，贾璘舰队数量只不过几百艘，肯定是不能登岸作战的。既然如此，贾璘也就还是为山海关附近的战斗做助力，骚扰金人而试图分散金人的兵力罢了。

　　努尔哈赤考虑许久，决定将计就计：敌人从多路来，我只一处去。各个击破！

　　立刻调集重火器与精兵赶往盖州一带，努尔哈赤再命兵将于夜色中把重炮陈列于海岸线附近。

　　几天的忙碌之后，努尔哈赤亲自率兵赶到了盖州。原本以为贾璘只是佯攻的他，却没想到贾璘却极为气人的接连派出小股部队登岸骚扰。

　　就此把阵线前移，努尔哈赤督率重兵逼近海岸线，贾璘一方的登岸部队只有迅速撤回到了战船上。

　　当努尔哈赤骑马到达海岸线附近的时候，只见大成的几百艘战船来往游弋在海面上，很显然是对自己炫耀武力的。

　　也不多说，努尔哈赤立刻命令沿岸火炮引发轰击。大成战船一时不防，被击伤、击沉了几艘之后迅速后撤。也有几十艘战船对金人这边进行了炮击。

　　彼此距离都是遥远，大成的炮弹多是落在了海水蓝，而金人因为准备了数量颇多的重炮，仍可以击中对方的船只。

　　观察许久，努尔哈赤再次下令：命各处本方战船向这边汇合，从海面上包围贾璘一方。

　　而他自己这边，也作出重炮弹药不足的假象，命令用中型火炮与大成做试探。

　　果然，金人的火炮射击距离不再过远，大成一方的战船随即蜂拥近前施放火炮。

　　这样猫与鼠的游戏做了几天之后，努尔哈赤确认贾璘因为骄狂将会陷入包围，更会因此遭到灭顶之灾了。

　　再看到贾璘的主舰靠拢过来，努尔哈赤立刻命令重炮给予打击。几十门重炮的硕大弹丸呼啸着扑向贾璘的主舰，努尔哈赤的眼中，立刻就是烟火一片。

　　大成的战船随即一边后撤一边还击，努尔哈赤不禁催马近前，喝令金人连续不断地击发重炮。

　　大成那边随着后撤而队形散开，仍是鸣放几声火炮。但终究威力不够而只是落在了海水里，努尔哈赤凝望着烟雾弥漫的海面，对身边的偏将询问道：“我方战船还有多久可以到达？”

　　偏将回了“一个时辰”的话之后，努尔哈赤略微点头，把本就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试图透过海面的烟雾去寻找贾璘所乘的那艘战舰。

　　战场上死伤个把将士，绝不会对战局有什么影响，除非这个人是敌军主帅。若是主将重伤或者身亡，那这支部队立刻就如人失去了大脑，而再也不能进行有效的行动。

　　努尔哈赤的心中，极为期待本方连续的重炮，可以轰死那个杀了自己多个儿子的贾璘。

　　迷雾略微散开，努尔哈赤的眼中果然出现了那只主舰正冒着浓烈的火焰与烟雾，缓缓地倾斜入大海的情景。

　　当即为此情景落泪，努尔哈赤骑在金色鞍具的骏马背上，沉默地注视着那艘战舰。

　　迷雾被海风吹得东摇西晃，正在望得出神的努尔哈赤，却于骤然间听得身边的偏将大呼道：“那是什么？！”

　　把视线从那艘将要没于大海的战舰移开，努尔哈赤顺着偏将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诧异再就震惊地看到仿佛是从地狱里驶来的一般，有一二十艘堪比皇宫宫殿的巨舰。

　　这些巨舰正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地冲破迷雾，向努尔哈赤的方向驶近！

　　贾璘坐在隐藏了数月的巨舰上，为大计将成也是激动不已。大成一方撤离近海的时候，没有更多地施放火炮而是趁机大量地放出了烟雾弹。

　　以这些浓烟作为掩护，贾璘留在深海的这些杀手锏悄然而至。

　　与金人数月以来的海战，贾璘凭借的多是战术而非绝对的火力。只有这几十艘巨舰上面，才配备了超越当今火力与射距的重型火炮。

　　历史中的努尔哈赤被汉人炮火击伤而亡，现在的贾璘试图让努尔哈赤死于重炮打击两次，这个希望已是近在眼前。

　　努尔哈赤从望到巨舰的震惊中稍微缓过神来，看着贾璘主舰上的无数标记封号、职务的旗幡一时发呆。倒也不是不惧怕这些巨舰，努尔哈赤悲伤与焦虑混杂的大脑，此时仍然保存着“大成火炮射距不够远”的印象。

　　眼见那些巨舰逐渐驶近，努尔哈赤虽然不惧，但身边的一众偏将早就惊恐起来。其中两人立刻伸手拉住努尔哈赤的坐骑缰绳，只说声“大汗先后撤”就夹持着他拨转马头。

　　努尔哈赤兀自不服也只得暂且后撤，仍不忘喊道：“不要间断施放重炮，我们的战船也快到了！”

　　金人听令之后，立刻发射重炮。

　　贾璘早就命各舰炮手瞄准了，被无数旗帜与侍从护卫着的努尔哈赤。此时见到那里一片慌乱，他立即喝令：“开火击发，齐射奴酋！”

　　金人原本以为凭借本方的重炮，最起码可以逼退贾璘一方。他们却没料到，此时本方的炮弹只能呼啸着坠入大成巨舰前面几十米之处，而大成巨舰上发来的炮弹，却像是得到空中接力一般，于海岸各处不断炸响。

　　努尔哈赤本也算精明而后撤了，却于贾璘的视野中，还是见到本方的几十枚炮弹，相继落在了奴酋等人群之中以及周围。

　　烟火顿起、血肉迸溅，贾璘轻轻地呼了口气，眼前的迷雾就此更为散去。

　　这是领先技术使然，是汉人的决心与意志造成。无论是人间的迷雾还是历史的迷雾，随着大成巨舰不停地震颤，重炮的不断轰击，都就此终将散去。

　　十几轮的发射过后，海岸上已经因为烟火过重而尽皆模糊于贾璘的视线之中。

　　静立许久，贾璘随即下令：“山西诸府与草原诸兵，以及河北、山东诸府的兵将，除必要的留守以外，尽皆出关杀敌。处于草原北部深处哈林的安仁海部，分兵安抚进达东部库页岛、北部雪原尽头并占据‘北海’（历史后称鄂霍次克）一带；薛蟠屠灭奴酋巢穴之后径自东南而下高丽，不接受朝贡而并入‘辽东省’，林宗坤予以留镇、教化厮地人民……”

　　命令下达之后，贾璘率领舰队快速穿过金人海军即将形成的包围圈之后，再予以几支小船队予以分割冲击。金人海军再次遭受重创，除了沉没的以外都迅速逃离了作战海域。

　　东风吹来，贾璘站在船头回望无边海域之后转入舱内。

　　只看他的神色就已知道再获大胜，薛宝琴先行拜礼祝贺之后，旋即被他拥入怀中。

　　薛宝琴认真地想了想之后询问道：“王爷还要再征战吗？”

　　贾璘只是笑着回道：“暂做休整。”

　　薛宝琴点点头，额角垂落的发簪金璎珞微微晃动：“王爷再是奋勇，终究也不是铁人，应该多休养才对。”

　　“就来试。”

贾璘说罢，薛宝琴只被他抱住不放。

　　贾璘拥着她酣然睡了一个大觉，醒来之后走到甲板上巡看。

　　四周是万里碧波，身边是战船威武，贾璘遥望远处的海岸线正在出神，忽有侍卫来报：“朝廷发来紧急牒报，请宁平王回京！”

　　本也正在暗算与林黛玉的婚事，贾璘暗道一声“好巧”，再拆开牒报查阅：皇帝惦念宁平王外出多时而必是辛劳，特召回京面见。

　　对于皇帝轶正的召见，贾璘大致猜测一番：不是皇族再有异常，就是皇帝本人身体病重了。

　　也不再多做猜度，贾璘命舰队径自转去山海关附近登岸之后，再做了一应军务安排之后，就和王瀚率领着一万精兵进入关内。薛宝琴、柳媚儿、小螺、行云、蜀锦各自乘坐车辆，陪伴着他西去长安。

　　关外仍在纷战，关内已经安宁。贾璘一行穿过河北之后进入河南地区，随即乘船抵达洛阳，再转乘车马进入潼关。

　　沿路所过之处，各州府县城的官将人等，尽皆远迎远送，对既有顶级身份又是功勋盖世的贾璘倍为恭敬。

　　到达关中平原，贾璘到达渭水与泾水交界的地方，与薛宝琴等人仔细观看了所谓“泾渭分明”的自然奇观。

　　碧波与浑水激荡，再汇入黄河东去，贾璘慨叹后说道：“无论清流还是浊流，都只能混杂在这个世界。”

　　薛宝琴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说道：“历史中有朱温将许多唐臣投入黄河，留下了‘清流变为浊流’的话，也就是王爷所说的意思了？”

说了这话之后，她虽然因为有些畏惧，但还是福礼后，认真地仰头看着他。

　　古来官员，多以品德高尚、言行端稳为所谓“清流”。但真正能够成为清流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即便真的是受人敬重的所谓清流，又也涉嫌“迂腐刻板”。

　　薛宝琴此时提及这个故事，用意肯定是担心贾璘会如朱温那样，以威势诛灭异己，甚至会为此大肆屠杀。

　　但她心里为此惊惧，却也因为相伴贾璘而也有无奈：贾璘但若稍微示弱，与他相关的人员哪会有一个会安好？必会被自诩“清流”的人，给予从肉身到精神投入浊流的可想事实。

　　薛宝琴为此忧惧，贾璘只是淡然地笑了笑，随后回复着说道：“人心生来或许就是‘浊流’，但终究有现实规矩、法度约束以及自己天性缘故，而不能肆意乱为。”

　　薛宝琴出身皇商再曾随父亲走南闯北而经历颇多，当然懂得人心虽说都是祈盼良善，但其实都是叵测。

　　见她郑重地点点头，贾璘接着说道：“也因此，我们希望见到与结交的都是所谓清流，但遇到的其实都是浊流。再就不管是清流还是浊流，只要遵守现实世界的规矩、法度，又何必刻意区分？”

　　薛宝琴见他神色仍然温和，自己先暗松口气。但对于他的解释，她似乎并未觉得尽意。

　　贾璘再望向泾渭分明的河水，自顾接着说道：“若只以眼前来看，更未必是‘眼见为实’的话。”

　　薛宝琴不敢搭言，只听他继续说道：“金人霸居中原多年，我们以武力夺回来，对旧地人民施以重新教化。以金人的角度来看，我们就是违约。但以华夏来看，我们终究是正义。”

　　薛宝琴就此明白，福礼回道：“王爷胸怀广阔，是以天下为重的。所以王爷虽施武力于金人，仍存着‘文武之道’。”

　　贾璘笑着对她说道：“琴儿聪慧，亦有大胸怀。”

薛宝琴先是道谢，再就眨了眨眼睛，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之后就红了脸。

　　贾璘再自顾说道：“你所说‘天下’二字，更是汉人数千年来的期望。这两个字，不是我们目前所见的实景。”

　　“那又是什么？”

薛宝琴再追问道。

　　“是阳光照到的地方，皆是安宁祥和。或有如中原之震荡一时，但放眼长久只有安好，这就是真实世界的‘天下’二字。另外，”贾璘看了看她，再仰头眺望虚无，“以文明教化传播、繁盛于太阳照到的地方，不致世界总有大的震荡与纷争，才是我更想要见到、并甘心为之继续奋身的。”

　　薛宝琴才做了福礼还未称赞，就见他接着说道：“或有人以清流自居，而挡我之世界梦想。我即便不会把他抛入浊流，也必不会为此忧虑恐惧，仍会坚心去实现己愿。”

　　这场“清流与浊流”话题的讨论，让薛宝琴确定懂得了贾璘的胸怀与视野。当然即便是“天下十停走了五六停”的薛宝琴，此时可以理解、也曾亲眼见到贾璘的威势，但肯定还是想象不出来“太阳普照的地方皆是王土、王臣”的确定情景。

　　对此，贾璘也无法用语言来对她进行再详细的描述。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仍要谨慎地面对现实世界的每一个看似微小，但却都有可能让重车颠覆的坎坷。

　　“走吧。回去车里，我再详细讲给你。”

贾璘说罢，薛宝琴才清脆地答了是字，随后就抿着嘴站住不动了。

　　脸上绯红地看着他，她两手拧着一方锦帕，大眼睛上方的长睫毛眨动不已，分明是担心去了车里反而不能好好地受教了。

　　贾璘只好忍住笑，自己先行进入车内，薛宝琴只有跟随进来。果然如她所料，但被贾璘抱在怀内，她哪里还有什么考虑“天下”的心思。

　　两人的酣畅尚未终止，就有侍卫转通过侍女来报：“关外传来牒报——奴酋努尔哈赤重伤身亡，各路兵将遵奉宁平王令，正在扫荡金人盘踞的各处……”

　　“知道了。”

这是贾璘早就猜知的结果，略作回应后仍旧拥紧薛宝琴。

　　贾璘这次是从东面回归长安，带着的兵将也不如前次从河西回来的时候多。但无论是沿路的各州县官将，还是长安城内的文武，都知道他带的这一万精武卫，可称是天下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的精兵。

　　这些卫士未必就比其他军伍的士兵更勇悍更强壮，但他们的肩上都扛着这个世界最为凶悍的新式枪械。这种枪械未必每个人都懂得操作及其效力，但就是这种枪械，使得大成兵将得以迅速地击溃了金人，甚至顺利地冲出了山海关去清剿金人残余势力。

　　从皇族到寻常士庶百姓，对于贾璘的这次归来多怀有期待盼望，而不是之前的恐惧。

　　士庶百姓自然是渴望见到再立奇功的贾璘，而皇族却想依靠他来支撑皇权残局。

　　轶正此时的确病重，而未来的皇位如何安排，却成了他最大的心事。太子垚彦原本一直受到轶正的喜爱，可因为垚彦之前受伤而落下来残疾。皇族中多有反对意见，认为选拔官员尚且有“身、言、书、判”几项考核标准，另外才是品德与勤谨等。

　　这是自唐代传下来的选官规矩，大致为：身，既是相貌端正、体格健壮——唐代甚至要求都是身材高大为最好；言，既是头脑精明、言辞清晰有逻辑；书，既是书法规整流畅、优美遒劲；判，既是对公事处置快捷、明正。判词既要易懂更要隽永，可以作为事例为后来者学习。

　　有了这些才可以真正地做官，乃至受到皇帝与同僚的首先看重。否则长得要是像外星人，可能即便考中了举人、进士，起码也是不被重用可知。

　　没办法，看脸未必是一定的规矩，但长得太离奇的人，最好别在官场里惹笑话，不如去做其它行业。譬如吏员，仍然可以获得不亚于官员的威势。这种职务需要长得可怕一些，能更好地作为官员的走狗。

　　再就实在不行，干脆就去做商贾。这个行业只要挣到钱、挣到大钱，依然可以获得无数世人的仰慕，更别说美女争相投报也是必然——想要娶得当下的大家女绝无这个可能，大家女也绝不会只看重钱财。

　　总之，皇族的人认为垚彦此时身体残缺，不足以有威严庄重的气度驾驭天下。

　　而皇帝轶正却仍是喜爱垚彦，更觉得虽然还有其他几个儿子，但总是存有另外的担心：垚彦先被立为太子，其他皇子必会嫉妒。若垚彦被废黜，那么极有可能难以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