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亲族好友陪伴着的贾政,吃喝、闲谈得正是开心。听到这话,他不由得对赖大催促着说道:“快直接说!若是有贵宾来贺,岂不被你这啰嗦含混的言词耽误了!”
赖大连称不敢,再躬身报道:“正是。回老爷的话,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
贾政正在笑眯眯地听着,脑子里一时没转过来。还是身边的贾珍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这是宫里传消息祝贺了?!”
随即醒过味来,贾政立刻喊道:“快把酒席撤掉!”
随即,他就慌慌张张地往后堂跑。 贾琏赶紧跑近前,嘴里说道:“二老爷莫慌,你这是要往后堂去?理应去前院接才是!”
“快莫拦我!我这是要去更衣!”
贾政说罢,推开他的手臂,快步跑去后堂更衣。待他换了官袍再跑回正堂,这里已经设好了香案。 “快开仪门、中门!阖府男子齐来跪接!”
他一边喊着,一边慌慌张张地跑到大门口迎接。 六宫都太监夏守忠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前后左右再有一二十个小宦官跟随。贾政欲要亲自牵马,贾琏忙着跑上前,拉着夏守忠马匹的辔头,直接引到了正堂阶下。贾政赶紧近前,把夏守忠从马背上搀扶下来,再躬身跟着进入堂内。 夏守忠的笑容保持得很平稳,让人难以捉摸他这副神色之内的含意。到了堂内,他巡视一圈,站在北面、看向南面,口称“接——旨”! 男相女声。贾政一时不防,被这声凄厉的呼喝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带领一众亲族人等跪在当地。 “宣贾政即刻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夏守忠尖利的嗓门响起,贾政因为没有从这句话里判断出吉凶,听得胆战心惊。这就是帝王术的玄妙之处,全然让臣下难以捉摸。 “臣工部员外郎贾政接旨!”
贾政接连拜舞。起身后,他连忙躬身拱手,邀请夏守忠落座喝茶:“夏老爷快请坐。”
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夏守忠说着“还要急着回宫”,迈步向外走去。贾政连忙再命人牵来马匹,并亲自搀扶他上马,并跟随送出府门外。 目送夏守忠一行走远,贾政呆立片刻,再赶紧带着赖大等仆从,骑马匆匆赶往北面的宫城。他这一去,贾府内的人都是心焦。因为不知道确定的消息,贾母只好命人流水一般前去宫门口打探。 如同旋转火锅的菜肴,仆从们从贾府出发,到达宫城后,无论有无确定消息,都急着转回通报。两个时辰之后,贾母终于等来了赖大、周瑞、林之孝等管家的回报。 赖大气喘吁吁地跑进荣庆堂,跪在堂下,口中连声大喊着“报喜”! 贾母不明所以,连忙让他进来堂内回话。堂内或坐或站,从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尤氏、贾敏、王熙凤,再到李纨、迎探惜三春等,挤满了两府的太太、媳妇、小姐。 赖大低头进到堂内,拜倒在贾母的座位前,详细地说道:“小的们在临敬门外伺候着,二老爷在里面的信息一点儿都不清楚。后来再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府里的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这是当下是仅次于皇后的品阶,贾元春看来很受皇帝青睐。赖大说到这里,女眷们立刻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呼声。贾母摆手制止后,命赖大继续说下去。 “后来老爷终于出来了,也说了同样的话,再就去向太上皇谢恩去了!就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进宫谢恩!”
赖大一口气说完,贾母彻底心安,再又与其她女眷一样,喜气洋洋盈腮。 随后她和邢夫人、王夫人、尤氏、贾敏一起,按照品阶大妆之后,分五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带了贾琏、贾蓉前往。 这个生日贾政自然是过得心惊胆战、一波三折,其他的人也大致如此。可最后的消息总是令人振奋,乃至喜出望外,阖府的人都是得得意非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贾元春进宫十余年,终于获得了尊贵的称号——说是过五关斩六将并不为过。这对于她自己和贾府的人来说,是莫大的喜事,更是可以保证宁荣两府的一众人等,继续享受花天酒地生活的重要保障。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古至今,无非如此。鲜花着锦,烈火烹由。贾元春受到皇帝恩宠,是贾府的荣耀再次辉煌起来的象征。 可贾璘见到这些,却能清醒地知道,这一切在贾府阖府人等的陶醉、狂妄之中,都是虚幻,都是转瞬即逝。甚至,这一切本就是当今皇帝操控和导演的闹剧。 出于笼络贾氏势力的需要,皇帝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贾氏,以及围绕、攀附贾氏的一众官贵,如同戏台灯光大亮之后,轮番到上面歌舞嬉闹一番的不同角色,做着自以为精妙,实则却是让皇帝看得清晰彻底的演出。 哪怕是贾元春身在帝侧,知道要尽可能谨慎、低调,却也仍是难以猜透帝心、难料帝意。否则,她就不会仅是提醒亲族人等,而是严厉谕示了。 贾氏及其势力,犹如畅游在江河里的大小不等的鱼。自以为可以尽兴欢快,却不知道大网早就布好,正在于他们浑然不觉的时候,缓缓地收紧之中。 当今皇帝能够夺宫夺嫡成功,逐渐坐稳龙椅,对于类如贾氏这样既没有先见之明,更还对太上皇,甚至对其他皇子抱有同情,甚至支持的势力来说,就只有给予严密关注。恩封贾元春,或许的确有她的品貌出众的原因,却也的确是皇帝的再一次试探贾氏等人的机会。 阖府都是欢声笑语,贾璘漫步在牡丹、芍药的花圃之中,既做赏花,又暂且得到一点安静。 不同颜色的花朵,都以绚烂、硕大的形象,展示在他的面前。阳光明晃晃地照园子里,使得各样颜色都清晰无比,令他赏观得清清楚楚。 “璘哥哥这是做‘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态了?”
林黛玉笑眯眯地说道,和甄玉莲一起走来。 “有了这样的大喜事,自然会更加赫赫扬扬,这是大喜事。”
贾璘淡然地说道。 “那就应该保持一些清醒。”
薛宝钗走近前,搭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