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传来侍女的请示:“有瓦剌使者拜见。”
贾璘拥着阿茹娜,见她仍是盯着自己,嘴里说道:“如汉人礼节,让他们在门外讲话。”
侍女们传了话,瓦剌使者就在门外大声说道:“我们请公主转回故地。”
“我既然远离,就不想再回去了。何况我被汉人所救,也已经是劫后余生,甘愿留居大成。”
阿茹娜嘴里说着,眼睛盯看着贾璘,随后就吻住他。 “这或许也可被王汗答允。可我们听说,大成皇帝要赐婚公主给一位大成将军。这样,似乎与公主的身份不符。”
瓦剌使者进而请求道。 贾璘心里忍不住先“呸”了一声,眉头略微蹙起。阿茹娜见他不悦,微笑着自顾说道:“大成地富民安,准噶尔远僻荒凉。那位将军又是救了我的性命,更被大成皇帝赐婚,这是最好的婚事。”
贾璘立刻对她微笑着点头赞许,再给她竖个大拇指点赞。心里本已开心,阿茹娜又见到他的神态颇有顽皮,当下更为喜爱而接连一下一下地“啄”他。 瓦剌使者在屋外迟疑了一会儿,再次说道:“在下这就快速返回准噶尔部报知,求见公主一面。”
贾璘低语了几句,阿茹娜带着脸上的红晕,大声说道:“大成皇帝过几天就会正式赐婚,我接受恩赐之后,必会正式传命你等。”
瓦剌使者听她对答从容,只得施礼告退。 屋里的阿茹娜,不再听到外面有动静。沉默了片刻,她的好奇心大起。快速地从炕边爬到里面,她悄悄地推开窗子一条缝隙,小心地向外偷看。她虽然穿着皮裘袍子,可跪着两腿撅着身子向外张看的姿态,还是勾勒出她圆润的身体曲线。贾璘看着这情景,被她的顽皮逗得发笑。 “就应该威严地告诉他们!哼。”
她见到外面已经没有使者的身影,嘴里满意地说道。并未听到回音,她连忙转头。眼见贾璘就要迈步出门,她急忙飞一般地回身,白皙的手臂一长,立刻拉住了他的袖子。 “小心不要扯断,那就难看了。”
贾璘低声提示着说完,再解释道,“我才回来,无论是公务还是家事都有许多。阿茹娜暂且在这里等待几天,很快就有明确消息了的。”
“我不。我既然跟定了你,也可以帮助你做事。”
阿茹娜挽着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又有眼泪要从眼中落下。 抚摸着她的脸,贾璘想了想说道:“待我稍有闲暇,必会,” “你还没邀请我去你家做客呢。”
她委屈地说道。 不禁笑了起来,贾璘低声说道:“你一个单身女子,怎好去我府里为客?”
“大成人就是这样小气的吗?”
阿茹娜噘嘴说道。 不忍这个孤单的小女孩落寞,贾璘想了想,低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再问道:“敢不敢?”
“这有什么啊?”
阿茹娜觉得难以置信此事如此轻易。贾璘只得耸耸肩说道:“千万不要再多说,只此一次。”
阿茹娜笑嘻嘻地从炕边下地,对他再认真地福了福,口中回道:“遵将军之命。”
贾璘就此脱身,出了屋子先是长呼口气。下意识地摸摸嘴唇,他简直觉得有些发麻。 从皇城出来,他与杜金平随后骑马回去贾府。才到府门口,他先看到柳湘莲正也赶到。 见了礼,柳湘莲再说道:“来了几次,只说大人还没回来。”
贾璘也不多说,带着他走去正堂。 小厮进来奉了茶,贾璘先是对杜金平耳语了几句,再命他带着一干人等退出,随后再和柳湘莲说笑。 喝茶喝了几杯,贾璘见他有焦急之色,不禁对他说道:“相比湘莲已是心中难耐了的。”
柳湘莲先是脸上一红,转而就镇定了下来。想了想,他拱手正色说道:“在下即将十九,若说婚姻似乎仍嫌稍早。可又因在下孑然一身、孤零于世,先不说以功业振兴门户,首先就是应该安身立命,兴盛家业。”
笑着摆摆手,贾璘干脆地说道:“湘莲必是有心仪的女子了?”
柳湘莲脸上更是泛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见昨日迎候大人的贾氏族人之中,有位女子美貌异常,心里的确情动。”
他说得迟疑而羞赧,贾璘就此回道:“那位女子与你年龄相仿,名叫尤三姐,是宁国府珍大哥哥的续弦妻子尤氏的同父妹。”
说了这些,贾璘自己也是那笑:许多弯子。柳湘莲也先是发笑,随后就蹙起眉头来。 贾璘镇定地说道:“此女子就是我答应给你寻觅的佳偶,湘莲觉得如何?”
脸上更是胀红,柳湘莲低头沉思许久,还是“呼”地一下站起身来。静立在贾璘的近前,他拜礼拱手说道:“求大人莫要怪罪,在下并不敢答允。”
贾璘也不令他起身,而是冷冷地问道:“且说为何?”
柳湘莲皱眉想了想,还是勇敢地说道:“宁国府贾珍父子,长安哥儿们多有所知。更传说‘宁国府只有门前的那对石狮子是干净的,就连府里的猫儿狗儿也是不洁’。既是如此,湘莲所以不敢答允。”
略微沉默片刻,贾璘看着他说道:“我知道湘莲心向高洁,所以早于数年前,已经对尤氏姐妹给予了告诫。若湘莲不放心,尽可去她家宅左近,甚至去宁国府里打听询问。”
柳湘莲连忙拱手告罪,但还是不说什么 贾璘轻“哼”了一声,随即说道:“湘莲少年之时,顽皮又逊于谁了?”
柳湘莲听到这声责问,当即面红耳赤。 寻花问柳、流连酒楼歌肆,这是哥儿们的常事。说来总是有亏德行,但也还算说得过去。可柳湘莲因为或是缺少过日子的银子,或是借故攀附豪贵,或是的确喜爱,而时常登台串戏。 这或许也可以说是“雅”,但柳湘莲毕竟与那些纯粹“玩票”的公子哥儿们不同,因为他的确是怀着其它心思的。而戏子地位卑贱,柳湘莲借此讨来赏钱,岂不几乎等同? 被贾璘的责问说得哑口无言,柳湘莲顿觉汗流浃背。但他只是匍匐在地请罪,口中仍是不能确认那个可比天仙的尤三姐,是否能成为自己的妻室。 “尤三姐对你情深,确乎天下少有。”
贾璘正色说道。 “既是这样,他哪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她相厚,她关切不至此。”
柳湘莲迟疑地回道。 贾璘轻叹一声,大致说了尤三姐曾经看他在某处官贵人家登台唱戏而爱恋。再说及尤三姐发誓“从今日起吃斋念佛。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的话,贾璘也是颇为感伤。柳湘莲听了,先是一阵脸红,再就心中生出感激。 他还在纠结沉吟,忽听正堂屏风的后面,传来一个女子冷笑声道:“好。妾痴情待君五年,不期君果然是冷心冷面。妾唯有以死报自己的痴情……” 贾璘顿时惊呼一声“不好,这三姐脾性刚烈,必要自裁了的”,立即起身。柳湘莲既是情急,更不敢因自己情事而害人性命,率先从地上跃起,奔去了屏风后面。 果然,尤三姐被贾璘让杜金平带着婆子请来,正在偷听两人的对话。觉得自己枯等几年终还落空,更遭到柳湘莲的无情言语打击,尤三姐失望至极,坚心求死。 柳湘莲眼见她手中晃动着一柄小刀,立刻再也顾不上其它,劈手夺了下来。他的确有武功在身,可谓是灵敏矫捷。尤三姐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的刀子就转去了眼前这位俊俏哥儿的手里。 泪水顿时如雨落下,尤三姐更因为自己的情绪激动,以及他突然的出现而觉得身体虚弱疲惫。眼前只觉得发黑,她不由得向后倒去。旁边站着两个丫鬟、婆子,急忙伸手搀扶。却没料到,她们总是手脚笨拙了一些,被柳湘莲情急而抢了先。 揽住尤三姐,柳湘莲看着怀里的这位美貌、刚烈的女子,不禁落泪说道:“是湘莲糊涂,三姐切莫怪罪,更不可伤及己身。”
贾璘已然走近,连忙低声喝道:“好大胆!你自己的名节早已不存也就罢了,却要害三姐!”
柳湘莲就此醒悟,却并不敢松手。尤三姐即便此时也已清醒,却并不敢睁眼再看他——否则,这样的情景岂不成了故意? 旁边的丫鬟、婆子不敢迟疑,立刻伸手扶住尤三姐,簇拥着她转去侧堂暂歇。 柳湘莲跟行了几步,再想起不妥只得站住了脚。可他看向这几个匆匆离去的人,还是心中如火焚。 “还不退避!”
贾璘再次低喝,柳湘莲终于收回视线,低头转回正堂。 贾璘才一落座,柳湘莲当即拜伏在地,哭着说道:“三姐貌美如仙子,湘莲本觉得是匹配不上,所以婉拒。于今见她对在下心意坚贞,湘莲不敢再有托词。此事既因为大人所起,还望大人万务成全!”
说罢,他伏地叩首,态度极为诚恳。 贾璘对他的表现,虽是早知大致如此。可总想着这两人的确有缘分,他也就不再多怪罪柳湘莲之犹疑。 沉默许久,贾璘任他恳求再三之后,这才颔首回道:“湘莲衷情三姐,这自然是美事。可若说到婚礼,你又如何进行?”
婚仪六礼,看似只是形式复杂而礼物简单——雁(或者鸭鹅)、彩绢等。可女方另有陪嫁,男方理应不能逊于此,也是常礼。虽说尤氏并不富裕,可柳湘莲更是清贫如洗。 想到这些,柳湘莲再次脸红,嗫嚅着不敢搭言。贾璘随后宽慰着说道:“我可暂借你一千两银子办了婚礼。至于住处,你们暂住我的祖宅院落即可。”
柳湘莲激动得无以复加,再又叩拜数次。 贾璘随后看着他说道:“三姐刚烈,湘莲总也要又所表示才对。”
柳湘莲点了点头,再看了看从尤三姐的手里夺下来的小刀。忽然有了灵感,他把这柄小刀收好,再解下腰间佩剑说道:“这柄雌雄鸳鸯剑分为两锋,求大人转交三姐雌剑,权当在下诚心定聘之物。”
说罢,他抽出雄剑,再把雌剑连同剑柄举过头顶。贾璘缓缓地伸出手,拿过这柄剑。抽出来看了看,他还剑入鞘。 柳湘莲暗松了口气,抬头看来,却见他把剑再递了回来。 “大人这是,”柳湘莲蹙眉迟疑地说道,“还是不相信在下心诚?”
“这些终究是小儿把戏。尤三姐脾气又是刚烈,我只担心再有什么意外。”
贾璘淡然地说道,“岂不是用此剑害了她?”
柳湘莲再又脸红,一时不知道怎么表白才好。 “我或者很快还要离京,你且尽快礼聘。若是够迅速,或者可以完婚后再跟我走。”
贾璘说罢,再盯着他问道,“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