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的“承福门”前,衣甲鲜明的将军们正与刚刚出狱的言大山相谈甚欢。 三丈开外,普通百姓们围成一个半弧,将“承福门”及门前之人团团包围。 他们都没有上前。 因为不够资格。 三丈的距离说远也挺远,言大山与将军们的叙旧声传来,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除了距离较远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普通百姓们的热议声达到了一个高潮。 只听有人叹道: “言家一门忠烈……自十年前与辽国的那一战,言家便成了我大梁诸军心中的圣地,言家之人则成了众将士心中的英雄!”
“言大山,言家最后的血脉!此次他被无罪释放,神都附近有名有姓的将军都前来迎接,此等殊荣谁人可及?”
“是啊,以言大山在军中的威望,只怕重返军中为官为将是迟早的事……” “也不一定,言家只剩下他一颗独苗了,他不一定会重返军中。再者,言家的遭遇……” “嘘!慎言,慎言!” “……” 众人热议之际,“承福门”前的言大山及诸位将军们,已经移到城门的侧边,让出出城的路。 吱嘎!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厚实的木制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又有人要出来了。 围观的普通百姓们立即停止热议,纷纷定睛看去。 只见一个瘦弱的女子慢慢走出城门,一瘸一拐,她的腿上似乎有伤。 另外,她的衣饰、面容、头发等,都和言大山有得一比—— 十分狼狈。 加之此女瘦瘦弱弱,走路一瘸一拐,她走出城门之后也无人前来迎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模样,让围观之人一阵默然。 衣衫褴褛的女子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又看了看默然的围观百姓们,呆立半晌,她忽然蹲下身当街痛哭起来。 “呜呜呜呜……” 她的哭声几乎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听者伤心。 闻者悲切。 退至城门一侧的言大山等人,离她最近,言大山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想上前安抚一下这位数年的“狱友”。 可言大山五大三粗,都已经走到那女子的身旁了,但他总有无法下手之感…… 没办法,他最后只得退了回去,连连摇头。 三丈开外。 围观的普通百姓们默然一阵,有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诶,可怜啊可怜,她是张太医妻子的贴身侍女……张太医一家早已惨遭灭门,就只剩下一个她一个侍女存活于世……” “是啊,天道无情,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且腿脚上还有毛病,未来可怎么活……” “话说,张太医一家死得好惨啊!惨遭灭门数年之后,才侦破了那件大案,原来张太医是被冤枉的……” “嘘!慎言,慎言啊!”
“……” 过不一会儿,围观百姓们的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 那位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女子,哭声也小了许多。 她将脸面埋在膝盖上轻轻的抽泣着,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吱嘎! 令人牙酸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众人齐刷刷看向厚重的城门。 此次走出城门之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体虽瘦,衣衫虽破,但他的气度却是非凡,面色无比沉稳。 风轻云淡,仿佛早已看淡了一切。 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下,缓缓转头打量了一番周围景象,面上似乎颇有感慨。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一旁抱头痛哭的女子身上。 同时,围观人群中忽然奔出一大群衣着华丽的仆从,一边跑向那中年男子,一边大声喊道:“王爷!”
没错,此人是一个王爷,封号为“雍王”。 围观的百姓们阵阵恍然,都不敢开口说话,只拿眼睛齐刷刷盯着那位雍王,并在心里闪过有关雍王的一切…… “王爷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今日得释,后必有福!”
“……” 仆从们跑到雍王身前,喜极而泣,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至此为止,刑狱司三大悬案的“疑犯”都已释放完毕。 他们站在“承福门”的附近,暂未离去。 言大山,抱头抽泣的女子,还有雍王,三方人马一字排开。 不同的是,言大山身旁有一群将军陪同,雍王身后有一群仆从拥护,单单那位哭泣的女子孑然一身—— 张太医一家已被灭门数年,就算有亲朋好友未被牵连,只怕也早已逃离了神都,所以自然无人前来接应。 雍王面对仆从们的问好与恭维,无动于衷,他抬步往言大山那边走去,言大山见此,也举步迎上。 两人在那哭泣的女子身后停步。 然后互相作揖见礼。 一个口称:“王爷。”
另一个则说:“言将军。”
刑狱司三大悬案中,言家的案件与雍王的案件并无牵连,但言大山与雍王同在狱中数年,彼此都是刑狱司三大悬案的疑犯,所以两人惺惺相惜。 今日同时得释,两人互相恭贺对方,此乃应有之义。 寒暄完后,言大山侧身看着蹲在他们身前的女子,说道:“她似乎没有人来接,而且张太医家……” 雍王也侧过了身,看着那女子以平静的语气说道:“张太医一案,其实深究起来,也是因本王而起……言将军大可放心,本王会将她妥善安置。”
“如此甚好!”
“……” 东城的“承福门”前,围观的普通百姓们还未散去,甚至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但言大山和雍王却已挥手告别,带着人马各回各府。 …… 话说言大山由诸位将军们簇拥着,骑马慢慢往言府进发。 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 将军们刻意营造一种欢乐的气氛,借以冲淡数年以来的不愉快。 言大山心性豁达,似乎已经忘了数年的牢狱之灾,和将军们谈天说地无所不谈,一路上爽朗的笑声不断。 忽一时,言大山哈哈大笑过后,面色悠然一黯,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似的缓缓说道: “记得数年之前,我被辽国移交给大梁的时候,曾有一人费劲千辛万苦见到我,说我娘想见我一面,想仔细的看一看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