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让林之孝从人牙子和养扬州瘦马的人入手,一是因为英莲相貌出众,又有识字的底子,这些人肯定不会随便把她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这就卖亏了。 二来是因为拐了英莲那人,一直把她养到十二岁才带出来卖,这本就不寻常。略想一想就知道,定是培养各种技艺,包括读书识字,预备着日后当瘦马卖给大户的。 再者英莲到了薛家,一开始跟着宝钗。宝钗却不怎么教她识字,只强调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她多学针黹女红,所以英莲学诗也是跟着黛玉学的。 可叹这姑娘颇具灵性,很快就能做出好诗来。这么一想,更得把她救出来了。这么个好姑娘日后配给薛呆子,那真是暴殄天物。 一念至此,贾珠也觉得自己现在救人很是及时。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管这件事了。无他,承恩公府掀起的朝堂波澜让启泰帝大发雷霆。 这一日贾珠从内阁带着呈给陛下的奏折来到养心殿。启泰帝见他来了,笑道:“今天来的还挺早。”
说罢,又让戴权把刚得的新茶给贾珠泡一盏来。 贾珠连忙行礼谢恩,这才笑嘻嘻在一旁坐了,回道:“我一大早到内阁去,汪阁老他们已经在办公了。这些是请您圣裁的折子,让我进宫给带来。”
说罢,他把二十余本折子往启泰帝案头一放,端起戴权递来的茶盏就呷了一口。 这一尝贾珠就笑开了:“陛下,这是正山小种吧?”
启泰帝闻言一乐,指着贾珠扭头对戴权道:“瞧瞧这小子,舌头灵的很。朕就尝不出正山小种和祁门红茶的区别。”
戴权躬身笑道:“陛下忙于国事,这些上头自是无暇分心。”
贾珠笑看戴权拍马屁,只喝茶也不吱声。 启泰帝听戴太监这么说,也是付之一笑。看贾珠在一旁鸟悄着看热闹,开口便道:“吃了朕的茶,就给朕读读折子吧。”
贾珠笑嘻嘻放下茶盏,伸手拿过一本奏折,打开就读了起来。这本是两广总督恭请圣安的,前头都是些废话,直读的他舌头打结。 直到末了才提及两广最近连日下雨,他甚是思念陛下。 贾珠读完猛灌一杯茶,又把空盏递给戴太监让续杯:“陛下这茶,还真是不易吃呢。”
启泰帝闻言笑呵呵:“好生继续,朕这里茶管够!”
说罢从贾珠手里接过奏折,在上头批了句“知道了,朕也思念卿”,这才放到一边。 接着又是泉州市舶司上奏税银的折子,去年一年净入三百万两。说完正事,末了恭祝陛下圣安。 启泰帝听了沉吟道:“泉州还是不比广州得的银子多。朕记得年前广州市舶司的提举上奏,已是一年能得五百万两了。”
说罢扭头看向贾珠:“此事你怎么看?”
贾珠笑了笑:“外邦商人如今多去广州,那边离南洋更近。泉州倒是东洋一带的商人多些。”
启泰帝缓缓点头:“这也是,只盼着如今扩大海贸了,三大市舶司都能多赚些银子。朕这个家,实在不好当啊!”
说罢,又在折子上批了些话,勉励泉州市舶司今年再创佳绩。 两人一个读一个听,时不时启泰帝还问贾珠几句,工作效率不可谓不高。 惟一旁的戴太监看得心惊,他着实没想到,陛下不仅愿意跟小贾大人商议国事,还采纳了不少建议。 看来小贾大人在陛下心中,的确不能以寻常臣子视之。一念至此,戴权觉得以后可以待这位更客气些。 贾珠不知戴太监心中所想,此时又打开了一本奏折。他才念了个开头,就不由停了下来。启泰帝看他目露迟疑,不由问道:“怎么不念了?”
贾珠这才一脸为难地将折子递还启泰帝,恭声道:“小臣不敢念了。”
这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路铭奏请陛下册立皇太孙的折子。他刚看到正文内容,就觉得念出来陛下一定不喜,所以才立刻停下。 他早就得岳父提醒过,不能搅进此事。想不到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自己还是亲手把这事有关的折子带进了养心殿! 不提贾珠暗叹自己倒霉,皇帝陛下接了奏折一看,脸上的笑意很快也没了。把这本折子放在一旁没有批阅,启泰帝又拿起另一本,一看内容也是大同小异。 等发现接下来的十几二十本都是奏立朱熠为皇太孙的折子,启泰帝终于一拍案几,面上大怒:“反了天了,这些人还想做朕的主!”
说罢,恨恨地将这些奏立皇太孙的折子都摔在地上。觉得不够解气,又顺手将茶盏掼在地上,听着一声脆响,这才呼哧呼哧喘着气坐下。 戴权等内侍宫女都齐刷刷跪了一地,贾珠犹豫片刻也麻溜地跪下。反正就当跪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老皇帝气成这样当真少见,这位一向养气功夫到家,就是生气也大多是面无表情,难得如此暴怒。此时在人家面前扎眼,那才是不长眼呢。 启泰帝平复了片刻,戴权看他好了些,这才轻声细语劝道:“陛下息怒,身子要紧啊!”
说罢,又眼神示意一个小内侍赶紧把地上收拾了。 贾珠瞅着那小内侍就是上次给自己引路的那个,是戴太监的干儿子。这小子手脚又轻又麻利,很快就把这些奏折一一捡了起来。 启泰帝看大家都小心翼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罢了。把那些折子都收起来,留中不发。”
戴权应了,连忙去找匣子把它们收起来。那小内侍又捡起地上的茶盏,这才敛声屏息退了出去。 贾珠低头跪着,看见茶盏落下的地方有一滩洇湿的痕迹,把上好的羊毛地毯染上了茶渍。 他毕竟不是戴权,那个老货伴君几十年,对陛下了解至深。自己和陛下虽一见如故,可也不敢托大,所以还是先老实跪着吧。 可启泰帝岂是那等迁怒之人?这位御极已久,刚刚的暴怒已是极为难得的情绪外露,更不必提现下已是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