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刘宏极力隐瞒受伤的消息,但冀州之乱动静颇大,不可能瞒得住,何况刘宏北巡,本就是各大势力的焦点。 刘宏未归,但遭到袭击的消息一传回雒阳,阴云密布的雒阳顿时搅动起来。 何进几乎隔天便入宫见一次何后,为的自然是那风言风语,可陛下万一有个好歹,他要确保何后之子刘辩能继承大统,这样何氏的地位,便可更上一层楼。 什么十常侍,什么四世三公,皆在他国舅之下。 袁隗自然也没有放松,袁府宾客入云,也不知道袁隗见了些什么人,要做什么,袁术袁叙袁胤也皆被其召回府。 其余官宦也时常相聚,今日赴你的寿宴,明日赴犬子的喜宴,好不热闹。 就连得鱼居的聚会,也多了起来,只不多人数少了许多,没有了曹操袁绍这类核心人物,他们相聚,不过只是分享一些消息而已。 就在大家都紧锣密鼓之时,一则消息又在雒阳城中炸响—— 刘宏回来了! 已经住入西园。 执金吾也回来了,西园军也回来了。 刘宏遇袭的消息在雒阳城“一石激起千层浪”之后,也随着刘宏回归再度平复。 不过猜测并未停止。 刘宏虽然回了雒阳,但在袭击中受了重伤,已经剩下半条命了,目下已经无法主政…… 刘宏已经重病,正在考虑立谁为帝…… 刘宏已经死了,十常侍为了一己私欲,秘不发丧,欲行悖逆之事…… 只不过传归传,类似最后这种信息,没什么人相信。 刘宏虽然不开朝会,但何进邓盛崔烈等四府之臣,他是见过的,司徒黄琬已经成了豫州牧,新任司徒崔烈是花钱买的,五百万钱,刘宏北巡之前定的。 而太尉张温主持凉州战事,眼下,也只有凉州战事,能入刘宏的耳了。 还有叛逆王芬,刘宏称定要生擒此人,带回雒阳车裂。 以典军校尉曹操为主,助军左校尉赵融为副,留在冀州,捉拿叛逆王芬。 刘宏之伤,膝盖问题已经不大,但身上的伤,却始终未见好转,涉内之疾,古代基本就是随缘的。 刘宏回雒阳,郭嘉与赵云则留在了冀州,因为他们收到了沮授的“命令”,要继续攻打黑山军。 回洛阳后,刘宏给沮授晋了行唐乡侯,赵云为曼林亭侯,而郭嘉,有点意思了。 廮陶县长董昭,未能阻止黑山军东进,在其离开廮陶之时,也未做出示警,传递军情,致使西园军损失惨重,从而给了王芬以可趁之机,念其守城有功,不予罪罚,免去廮陶县长之职。 而郭嘉因护驾有功,征战黑山军有功,主动请战有功,封为廮陶县长。 董昭:??? 发生了什么? 刘宏离开,郭嘉便开始行使第二步,驱虎吞狼。 不对,是驱狼吞羊。 黑山军与西园军一战,可谓损失惨重,只不过因为其数人众多,生生没有溃散,而且曹操留在安平国之地,也经常与其遭遇。 南有赵云的无敌铁骑,西有高顺朱灵的陷阵与新军,东面是曹操军,黑山军越战越挫,士气低迷,只好向北而逃。 成千上万的黑山军再入钜鹿郡时,着实将董昭再度惊吓了一番,不过见到汉军正在追击之后,又是另一番表情了。 黑山军北上中山国,而郭嘉选择率军入廮陶。 董昭见到郭嘉时,还满是惊讶,毕竟郭嘉此时不到二十,少年英才并不少,但未到二十就能官拜县长的,除了那些名门望族子嗣,还真不多。 曹孟德出道便为雒阳北部尉,袁绍出道是濮阳县长,皆是为及冠之年龄。 更令董昭诧异的是,领军之人是名动冀州的常山赵子龙,可他竟然听命于郭嘉。 他可是常山郡都尉,总领一郡军事之人,如今又是曼林亭侯,这个郭嘉是何来历? 董昭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出于礼节,交接官印之后,董昭给郭嘉行了一礼,算是见过上官,如此这般,廮陶县长,是郭嘉了。 郭嘉还礼,笑道:“区区廮陶长,公仁兄不必介怀,以公仁才学,不久便可复出,与其等到那时,嘉有一不情之请。”
董昭被郭嘉说得一愣,出于礼节,拱手回道:“愿闻其详。”
“公仁兄治县有方,刚刚又与城中百姓并肩作战,必然情谊深厚,嘉不忍断之,不如,请公仁兄代为县长,所得俸禄,嘉斛斗不取,尽数归于公仁。”
郭嘉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令刚刚回过神的董昭再度一怔。 刚得的县长,这就让出去了? 好歹是个秩四百石的官啊! 对于郭嘉说的那些与百姓的深厚情谊不忍断之,董昭是不信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董昭百思不得其解。 “郭县长何故如此?”
董昭问的很直接。 “你随我来!”
说着,郭嘉引董昭上了城楼,命人取来一面红色旗帜,上面一个“刘”字格外显眼。 郭嘉命人取下中间一面写着“汉”的黑白旗,“亲手”将旗子插上墙头。 所谓亲手,也只是沾一沾手,扶一把,插旗这事,得两名强壮的士兵才能干。 刘汉不分家,以刘代汉,似乎没什么不对,董昭看不出什么。 “你可知这‘刘’,是何意?”
郭嘉手指着迎风而展的旗帜,大声问道。 头顶两道浅蓝束巾迎风飞舞,颇有几分意气风发。 “汉姓刘氏。”
董昭答道。 赵云看着旗帜,已经想到军师之意,这分明是主公之姓“刘擎”的“刘”嘛。 想不到军师竟然做出如此举动,插旗夺城,想想还有几分热血。 郭嘉一本正经答道:“不仅为汉室之‘刘’,亦为刘擎之‘刘’!”
郭嘉说完,目光如炬,盯着董昭。 刘擎二字,确实令刘董昭神色变了变,郭嘉之意,他已经听清楚了—— 此城日后归属刘擎。 刘擎之名,他自然听过,令他面色有变的是,郭嘉竟然是刘擎公子的人,常山都尉赵云听命于郭嘉,那是不是也是刘擎公子的人呢? 那常山太守沮授呢? 那个人称崛起于微末的渤海王遗孤,平黄巾,诛张角,挡鲜卑,灭匈奴,官拜雁门太守,封侯武州,这些仅仅是表面的? 实际上,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么…… 董昭一时不敢再往下想。 他倒是没往王芬身上想,王芬勾结的是合肥侯,此事已经人尽皆知,只不过骂王芬叛贼之人,却寥寥无几。 还没咒刘宏死的人多。 出于谨慎,董昭还是问了一句:“郭县长,欲迎武州侯为……” 话到一半,又开不出口。 “我奉武州侯为主!”
郭嘉直截了当道,“我家主公生平,无需介绍,治郡如何,廮陶距常山郡不到二十里,常山郡如今面貌,公仁兄应该有所耳闻吧。”
郭嘉道。 果然!董昭了然,常山郡太守沮授,亦是刘擎之人。 昔日有传闻,称张角张宝张梁三人,皆是刘擎所斩杀,只是将功劳分出去了,现在这么一想,那传闻很可能是真的。 刘擎诛杀张角三兄弟,而将功劳分给了沮授和赵云,于是才有了常山郡太守和常山郡都尉,而刘擎自己去了雁门郡做太守。 这手笔…… 看着董昭面色变化,郭嘉笑道:“公仁兄不会是在想,诛张角兄弟之功吧。”
被郭嘉逮个正着,董昭尴尬一笑,“县长说笑了,昭听闻此事,不明其中深意,只是觉得震撼!”
常山郡治理的如何,那还要说,廮陶不光光是流民都跑常山郡,甚至好端端的廮陶人,也多有搬去常山的,沮授治郡之能,无疑是高明的。 谁能想到,沮授原是钜鹿郡广平县令,经常回廮陶述职,两人关系还不错,然而过去的同僚,突然一飞而起,成了太守,又封了侯,而他,却刚刚丢官。 这其中区别,便是因为沮授追随刘擎,分了功劳,平步青云? “不瞒公仁,此战我军正为黑山军而来,乃是我主授意,主公有言,郭太守未回,董公仁孤军守城,足以令那些弃城投降,奴颜婢膝之贪官污吏汗颜,为此,才决定派兵支援。”
郭嘉突然补了一句。 董昭突然一笑,似乎明悟了,道:“廮陶为武州侯之城,幸也,廮陶百姓为武州侯之民,幸也!”
“那公仁兄呢?”
郭嘉问道。 “县长好意,昭心领了,然廮陶乃是钜鹿治所,并非寻常小县,若郭太守归来,我当如何自处。”
郭嘉还以为是什么原因,就这? 当即不屑道:“我主诛杀张角兄弟之时,郭典还在一旁助威呢!我主诛杀鲜卑魁头,灭南匈奴须卜骨都侯,郭典还被围困在白波谷呢,若非我主,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一定呢!”
郭嘉毫不犹豫的将张宁所为也算到了刘擎头上。 毕竟她现在也是主公的人了。 郭嘉突然转过身去,眺望城外,叹了一声道:“公仁兄,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此次嘉受此县长之位,乃是阴差阳错,此事或为你距我主最近的一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董昭听了听,郭嘉此言,意味着他即将言尽于此。 或者……折个中? “廮陶乃是军县,户数不多,故一直未设置长史一职,这代县长,还是罢了,我为长史即可,不知县长意下如何。”
“你同意了?”
郭嘉突然回过头。 董昭点了点头,“武州侯之名,如雷贯耳,年纪轻轻,不仅战功卓著,还治郡有方,宽仁爱民……” 董昭正想继续往下夸,突然见到郭嘉犀利的眼神,生生停住,看着郭嘉。 “公仁兄可真会说话,子龙要多学学!”
郭嘉冲赵云笑道,“不过区区长史之职,无需挂怀,这廮陶,依然你说了算,他日你拜见主公之后,必定还有重任相托!”
说着,郭嘉将刚收的官印,交还到董昭手中。 “对外,你称长史,县务,你来做主,只需让此旗不倒即可!”
郭嘉看着猎猎作响的旗子道。 “遵县长令!”
董昭恭敬道。 “廮陶苦战,若有困难,可书信沮府君,我自会写信言明汝之身份。”
董昭再度一拱手。 郭嘉笑着摆手,难掩心中得意:主公啊主公,阴差阳错之下,我不光给你得了一座县,还拐了一位县长。 郭嘉可是知道的,主公四处访贤,招贤纳士,一直视为最重要的几件事之一。 今日顺道替主公做了一件,董昭人不错,郭嘉自然是看的上的。 “廮陶便交给公仁兄了,黑山军尚有余威,为避免中山生灵涂炭,我与赵都尉,还需早些启程才是,走了子龙!”
郭嘉唤了一声,走了两步,却发现赵云依然在盯着那面“刘”字旗看。 “子龙!”
“嗯?”
赵云回过神,“军师何事?”
“是不是想插旗?”
赵云一想,道:“过去我觉得,冲锋陷阵是为将者之盛宴,现在想想,插旗才是!”
这是自然,冲锋陷阵那叫征战,而城头插旗,那叫征服! 郭嘉欣慰,赵云心中有如此转变,说明他正从一名冲锋陷阵之战将,开始成长为攻城略地之大将。 说来也是,廮陶乃是阴差阳错所得,而插旗于此,亦是郭嘉心血来潮之举,刘宏受伤回雒阳,是雒阳乱局之始,雒阳乱,天下乱。 郭嘉只是想借此举作为一种宣告,没想到却触动了赵云。 收获真的很大啊,于子龙,于主公! 刘宏赏的好! …… 太原,晋阳。 刘擎来到晋阳之外,其实已有数日,这数日,留连于龙山晋水,好好看看太原风光。 这晋阳城,便如一座要塞一般,坐断汾水河谷,敌若从北来,必过此城。 刘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或许是因为马上要与董卓见面了吧。 如今雁门已经经营得井井有条,是断然不会放弃的。 董卓正在临时府邸,董旻已经离去,这几日他又先后见了晋阳一些豪强大户,但心中却一直想着雁门。 董卓隐隐有一种直觉,什么豪强大户,他们的态度并不重要,入并州,公子的态度还是最重要的! 可是自己是州牧,去见治下郡守,既不合礼数,也有伤自尊,又不能一纸命令,召公子前来。 正犹豫见,府中佐吏突然来报—— “雁门太守刘擎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