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望着胡轸的人头发怔良久。 从颍川到雒阳,虽然隔了数日,但样貌依然完好,仅仅是失去了生气与血色。 大将军府堂之上,除了出征的大将,该来的都来了,其中不少都是凉州人。 他们不明所以的看着董公案上的木匣,知道里面摆的是同僚的头颅,心中忐忑,又不敢多言。 良久,董卓长舒一口气。 “将胡将军缝好厚葬吧!”
贾诩主动应承下来这件事,说到底,胡轸献头,还是因为他的说辞。 “董公,胡将军虽得厚葬,但罪诏依然要发,这也是胡将军的遗愿。”
贾诩道。 董卓慈眉一挑,心想贾诩到底给胡轸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他献出头颅,还要将罪责揽下。 不过,此事也算揭过了,对朝廷,对天下,对渤海王,都算有交待了。 董卓望了望众人,沉声道:“胡轸之死,都是咱不好,诸位将军,咱知道凉州人豪放不羁,能动手时,绝不多说,可如今,咱们不是在凉州,而是在雒阳,在中原,打打杀杀,未必能解决所有问题,遇大事,务必要先告诉咱!胡轸之事,万望诸位,牢记在心!”
众将纷纷称是,贾诩默默望着,嘴角不由得一弯。 从今往后,董公对西凉军的掌控,更彻底了些,而且藉由此事,还能间接立威。 往日西凉军在雒阳城中横冲直撞,欺男霸女的事,恐怕会少许多。 往日董公对他们十分纵容,主要在恩,今后,无疑是恩威并立了。 若是如此,胡轸死的可真值了。 …… 赵云回到魏郡,已接近三月中旬。 刘擎也是早于赵云返回数日得到的胡轸死讯,刘擎倒是没想到,屠城之事,会如此收尾,董卓不仅没有招致恶名,反而因为处置得快,深受百官褒赞。 至于那帮人,有的是借此事奉承董卓,有的是家在颍川,真心的感激董卓及时“出手”,对刘擎来说,胡轸真的就献上首级了,这还是十分震撼的。 胡轸或许是大恶人,但董卓有恩与他,他便绝不相负。 古人这种重节重过生死的做法,刘擎表示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刘擎正想着在座也有一个为节而死的人,目光诡异的看着荀彧,荀彧被看得心里发毛,心想:主公不会吧!我这几日确实工作状态不佳,这不担心家里么,人之常情啊。 “文若,董卓军已撤出颍川,你可以放心了。”
“多谢主公,若不是主公从中斡旋,还不知此事如何收场。”
“不过,通过此事,本王对董卓倒是刮目相看,董卓乃西凉豪杰,在朝中却混的愈加如鱼得水了。”
事实证明,一个人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绝不单单是自己的事,身边的环境至关重要。 没有一个人,是生来就恶的,由人及己,或许,为了达成某些目的,就算恶一点,也并无大碍。 今天,是公孙瓒誓师出征的日子,他受刘擎指使,率军直奔玄菟郡,然后向北扩张,对于刀耕火种,以鱼为食的夫余人,这无疑就是入侵。 而刘擎则会称之为:文明的步伐。 或许若干年后,夫余境内所产粮食,不仅不再让夫余挨饿,甚至能满足整个北方所用,自那以后,夫余人提起刘擎,恐怕就不是侵略者了,而是亚父了。 “文若,幽州所需粮草,由中山李氏提供,你只需将钱送去李氏即可,另外,徐荣已同意出兵拦截甄氏粮草,东郡第二次大战,不久矣,赵云,张郃,张辽,徐晃,还有大河卫傅燮,皆在河水沿线做好部署,本王只有一个要求,粮草,断不能落入袁氏之手!即便两军直接开战,也颗粒不让!”
四将齐声称:“喏!”
“志才,这段时间,募工处募集劳力如何,有多少是大河以南的?”
“主公,黄巾作乱,大河以南大批百姓逃亡到北面,基本都被遣送到了魏郡,总人数约有一万二千人,不过其中半数是汝南的,得益于此次袁氏运粮,那些没有田产的奴仆,皆不愿意回去了。”
刘擎笑了笑,说出一句至理名言:“他们选择不回去,失去的只是枷锁,得到的是整个世界,他们将在冀州落地生根,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众人听闻无不眼睛一亮,这话说的,也太乐观豁达了,不愧是渤海王! “如此一来,只怕袁绍要跳脚了,失去如此多的民夫,袁氏春耕,必然深受影响,若甄氏的粮再劫住,袁氏明年很可能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
沮授道。 郭嘉接过话茬,接着道:“袁术在南阳战斗不止,耗粮甚巨,恐怕撑不到明年了。”
无论怎么看,袁氏好似已经走入了末途。 话音刚落,荀彧出声,表达了不同看法。 “未必,袁氏底蕴,非同寻常,不是区区粮草问题就能拖垮的,真到了那一步,袁绍振臂一呼,天下送粮者不知有多少!”
刘擎就势问道:“文若,那如何才能击垮袁氏呢?”
“回主公,袁氏之强,在其人脉,先帝时期,两次党锢,士人深受其害,而袁氏庇护士人,长达数十年,汉人重恩,绝不会轻易背弃。”
刘擎恍然,这下明白,荀氏可以不看袁氏脸色,不是因为他强大到足以和袁氏抗衡,而仅仅是荀氏并没有受袁氏恩惠,所以不欠袁氏什么,同样的,弘农杨氏,也差不多,所以杨彪才敢与袁隗分庭抗礼。 “士人乃是袁氏根基,要断袁氏根基,也并非没有办法,只是尚需时日,诸位,我有一事公布,胡昭先生,已经接受本王之邀,在邺城开堂授课了!”
刘擎笑着将这个藏了许久的消息公布出来。 胡昭先生! 众人听闻无不惊讶,纷纷询问刘擎是如何请到先生出山的。 刘擎笑而不语,得意了好一阵,最后才道:“此事,多亏了王后,是王后请出山的。”
几位又对着蔡琰一阵夸赞,什么世之贤妻啊!已有凤仪之姿啊! 刘擎怀疑他们的嘴都被郭嘉传染了,越来越会说好听的了。 荀彧道:“主公,若胡昭公然招生,士族子弟必趋之若鹜,仅这一条,恐怕就能在经学领域与袁氏抗衡!”
呵呵,我老丈人,你叔父再插一脚,袁氏马上就劣势了。 我的第一丈人,蔡邕再插一脚,在治学领域,我怎么输? 到时候,再祭出龙山书院的杀手锏,有两位岳父做背书,士人们会怎么办? 恩惠那是过去的事,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年轻士人若能混个蔡邕弟子,荀爽弟子,谁还记得袁绍。 当然,若真正到了对付袁氏的时候,刘擎也不会整有的没的,而是直接物理消灭。 至于什么时候,可能要看袁氏怎么作了。 刘辩已经作没了,最近刘擎也得到了消息,袁氏和陈王刘宠走得很近,很可能出现拥立刘宠的局面。 不着急,不妨看看汉室宗亲刘宠怎么选。 天下已乱,王权已经名存实亡,刘宠已经是土皇帝一般,若是汉室社稷这块招牌都想去摘了,那刘擎可真不客气了。 “文若,你说刘宠,会与袁氏合作,继续运作小朝廷吗?”
荀彧回:“主公,刘宠在袁绍眼皮子底下,没的选。,不过正因如此,此乃天赐主公良机,刘宠登基之日,便是主公挥师南下之时,刘辩毕竟先帝长子,袁隗为当朝太傅,立长尚且可以争议,所以除了董卓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明着反对刘辩。”
刘辩是不好站位,可刘宠是个什么东西? 我曾祖刘开一脉,人还多着呢! …… 南阳郡,丹水西岸,孙坚军营扎与此处。 历经三次大战,马腾与韩遂三战皆溃败,已经退回武关,孙坚受命渡过丹水,进兵析县的李傕。 但孙坚军中对这一调令颇有微词。 程普直言不讳,“主公,我军在丹水以西屡破敌军,真是一股作气拿下武关的好时机,真不知道袁公为何命我军渡河!”
这个袁公,是袁术。 “析县李傕兵锋盛,常人不可挡,那俞涉已经丢了析县,若是再败,袁公可不会再饶他!”
祖茂跟着应了一声。 众人又叽叽喳喳说了一堆推论,有类似“袁公不希望孙将军一直胜,直到威望高过他自己”。 也有“析县是宛城门户,析县已失,宛城危矣” 听着都有几分道理,或许事实确实也如这般复杂,夹杂着诸多因素,特别对孙坚这样一个整军寄人篱下的人来说。 “主公,你倒是说话啊!”
黄盖催促不发一语的孙坚。“ 孙坚望了在场将领们一眼,开口道:“袁公调我军东进丹水,只为一个目的,牵制李傕,使其不能向宛县进兵,至于进攻,不过说说而已。”
韩当连忙问,“为何?”
孙坚望了他们一眼,悻悻道:“军中粮草,仅剩三日了,三日的粮,如何打?”
程普叹了口气,“想不到如今投身袁术身下,他依然对我军没有信任,借以粮草,来控制我军动向。”
“我等如此卖命!屡屡胜利,他却依然这般,主公,此非长久之计!”
程度道。 孙坚眉头紧蹙,心中憋屈难吐,部下有什么话,说了就说了,但他可不能乱说,说以憋在心中,十分愤懑。 “想我孙文台,竟落得这般田地,哼哼!”
孙坚嗤笑道。 “主公,要不……我们回长沙?”
程普突然提议道。 “刘表会认我这个长沙太守吗?”
孙坚反问。 程普无言以对,肯定是不肯啊,孙坚替袁术打刘表,刘表能接纳他才怪! 众人继续探讨,也探讨不出什么结果来,之所以在丹水东驻扎,纯粹是因为粮草不多了,等等着运来。 而袁术对孙坚的军粮管控法,则像一只巨手扼住了孙坚的喉咙,要用到他了,便放松一点,给足够的粮去打仗,而不希望他打的时候,就将粮草用度精确道三天。 不得不说,袁术管的真是一手好粮草! 在丹水右岸几十里外,便是析县,析县亦算半座关城,地势十分险要。 李傕驻军于此,拿下析县之后,他分派了兵马守城,自己则率军屯扎城外,然后孙坚的出现,令他不敢再进兵了。 析县距离宛城,直线距离不过两百里,若骑兵突袭,几乎数日就到,现在因为孙坚,他只好按兵不动了。 他若进兵,析县一旦有失,他将无路可逃。 李傕在营中听说了胡轸之死,也不由得叹息,两人关系虽然没有多密切,但也是几年的同僚,而且胡轸深得董卓器重,落得如此下场,属实难懂。 不过李傕暗暗告诫自己:万事稳字当头! 就如此眼前这局势,虽然搏一搏,可能有奇迹。 然一旦失利,恐怕他就要跟着胡轸去了。 “将军,雒阳信件!”
一个声音打断了李傕的遐想。 李傕展信一阅,是军师的信! 李傕一字一句看下去,不多时,双眼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马腾和韩遂是故意败的? 而且一败就是三连? 可惜孙坚收住了,没有狂妄到直接进攻武关,所以,军师在信中说:孙坚心智坚定,依旧保守,此种状态之下,不容易胜。 最后,就是这信的真正目的,也就是李傕要做的事。 总结起来,就一个字—— 败! 继续败! 李傕醒了醒神,再度端详一遍,以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然而白帛黑字,一清二楚,贾诩军师就是要他继续败,至少再败两场,等孙坚什么时候失去理智与保守,露出破绽,再给其致命一击! 又看完一遍,李傕觉得心有余悸,军师算计得实在太狠,说是不惜一切代价,也不为过。 为了致孙坚死地,竟然要用五场失败去布局,马腾韩遂一线,更是直接退回了武关,让之前所有战果,付之东流。 他突然想起了胡轸,胡将军愿意自戕,是不是也被贾诩先生攻心了? 军师的攻心之计,也太可怕了! 李傕望着帛书,开始思索败军之法。 良久,便目光清明,计上心头,李傕不由得一叹: “想了几天不知如何取胜,唉,求胜难,求败,总是容易的!”
不过,这失败之中,却蕴含一线胜机。 …… (PS:求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