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圣元年十月十六,谢然到达业城的第五天,检校太尉,横海军节度使段缺暴毙。 有心的或者是无心的,听到这个消息,都没人感觉到意外。 自半年前段缺身体便时好时坏,近几个月来更是急速恶化。 其能坚持如此久的时间,已经大大出乎意料了。 经略府距离节度使府并不远,双方相距不过百余丈,只隔了一条街。 经略使名叫张涛,年不过刚刚二十,出身寒微,并没有正统的读过书,对于经济账册等一概不懂,处理事务全靠手下书吏,今日同样如此。 观星楼上,张涛斜躺在凉席之上,身旁两个美貌婢女左右伺候。 席下两侧各坐着四五名将领,身旁也有婢女服侍。 张涛张嘴接过婢女送来的一粒葡萄,看着众多横海军将领搂着婢女丑态毕出的样子,极为满意。 眼神一撇,看到对面节度使府张挂白幔,哭声震天,就更加满意了。 “你此去,就是要让他们斗,斗得越凶越好,正所谓不破不立,打烂了咱们才好从容收拾,只要事情办好,朕也封你一个节度使当当…” 想起离京之时,陛下所许下的承诺,张涛心头一片火热。 “老家伙还真是命硬,拖了这么久终于死了。”
张涛发出一阵笑声,指着对面如此说道。 席间众人顺着其手指方向看去,正是节度使府。 其中几人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多话,而有几人则是笑着恭维道: “段帅也是糊涂,节度使乃是国家的节度使,可不是他段家的节度使,那段二公子从小便是个纨绔,有何能力执掌横海军?依末将来看不如便让张经略当这大帅岂不更好…” “不错,李兄此言正是兄弟们的心声。”
“就是陛下也太过仁慈,竟然还要让这纨绔留在节度府…” …… 众人恭维之声,令得张涛脸上笑意止也止不住。 “陛下自有考量,此话诸位便莫要再提了,还是说说这换防之事,陛下有令,让横海军和昭武军相互换防,这圣旨都送到半个多月了,这杨老头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看他这是想造反。”
张涛手指敲着桌面,故作深沉。 “他没那般大胆吧,他昭武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万人,便是末将几人也能将他收拾了,张经略请放心,只要这老儿敢乱来,兄弟们便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国法。”
“杨兄所言也是我等的态度,经略放心……” 张涛听得众人表态,哈哈一笑道: “诸位将军果然勇猛,我与陛下没有看走眼,本官在此处先见过诸位大帅了。”
听得大帅二字,众人眼神火热,同时起身抱拳。 “只要能成,我等绝不忘记经略提携之恩。”
张涛掌握财权之后,不但给众人送钱送美女,还承诺换防之后便拆分横海军,让众人都做一方之帅,一口气便许出了三位节度使,五位镇守使。 “好,只要诸位不负我张涛,我张涛也不会负了诸位。”
张涛意气风发,说话也是江湖之气颇重,将自己代入到了当初年少之时,所看的话本人物之中。 节度使府,后院书房之中。 谢然闭目而坐,段二公子却是在房中来回踱步。 “二公子能不能坐下,你如此沉不住气,要是露了馅,别说节度使做不成,便是你阖家上下也要被你尽数害死。”
段二公子脸色一白,点了点头,坐了回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可惜才不过片刻,这段二公子又想站起,只是想起谢然刚刚所说,强自又让自己坐下,嘴巴微张,声音有些颤抖。 “谢兄,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此事一旦失败,我们……” 其话还未说完,便被谢然冷然打断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下了决心,便不能瞻前顾后,索性现在就去将段帅杀了,假戏真做。”
“我…我……” 听得谢然说的如此杀气凛然,段二公子起身愤怒的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只是说了两个我字之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其他话,颓然的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书房轻轻打开,进来的正是已经改名朱元璋的朱兴宗。 朱元璋看见二人抱拳施礼。 “留后,谢大人,兄弟们已经全部就位,且杨将军他们已经到了经略府。”
谢然起身,笑着点了点头。 “好,朱将军做事万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大人过奖。”
朱元璋脸色沉静,并没有因为谢然夸奖,而露出什么其他神色。 如此镇定自若的表现,却让谢然更加高看其一眼,认定其日后必定有一番成就。 “走吧二公子,准备迎客了。”
段二公子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离开书房朱元璋自去埋伏,谢然则是去到灵堂之中等候。 而段二公子,来到前院,看着正在准备做法事的众人,怒吼一声道: “还不吹打起来,等着做甚?”
这一生怒喝,将段二公子心中的恐惧稍稍发泄了一些。 “是…” 随着敲打之声响起,段二公子稍稍整理衣袍,命下人将中门大开,这才回了灵堂。 看到谢然跪在灵堂之中,安然烧纸,看到自己之时还露出了一丝笑容,段二公子瞬间便觉得心安了不少,拿了一个蒲团,来到谢然身旁也同样跪了下来。 只是这位段二公子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从小到大并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才自安静了没有一会儿,便又忍不住听声朝着谢然问道: “谢兄,要是他们不来怎么办?”
如此沉不住气,也难怪被人家说成纨绔子弟。 将一张黄纸丢入火盆之中,谢然有些无奈的看了其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道: “公子冷静一些,以那张涛的性情,如何会不来看?其一来,剩余之人自然也要来。即便真的不来,我也自有后手,公子安心吧!”
到了此时,谢然也不知道帮这位段二公子登上这节度使之位,到底是对是错了,以其这般性子,即便成了节度使,恐怕也难以做得稳。 将心中这念头压下,就像谢然自己所说,如今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便只能一直往前,直到成功为止。 此时再想其他,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