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和阳间,同时战鼓响。 幽冥的战鼓是走向秩序的最后绝唱,而阳间的战鼓却谁也不知道,最终会走向何方。 随着三镇起兵,中原乱战,朝廷体系大乱,本来镇守各地的镇魔司,要么被各镇拉拢,要么撤离前往关中,护卫朝廷。 本就因为气运流散,而无法镇压妖魔,随着镇魔司体系的崩溃,各种妖魔邪祟,借着中原大乱的时机疯狂滋生。 普通百姓不但要面临战乱的威胁,还要面对各种日益增多的妖魔邪祟,对比过去十余年的安稳生活,天下对如今的大周怨气越来越大。 对比外间的混乱,有着马学,还有谢然等人镇守的青羊山附近,却好似世外桃源,妖魔还来不及成长便,已经被马玄当作零食,随口嚼了。 青羊县衙之中,此时已经做了十余年县令的李善国,也已经年近六十,不管是身体还是精力,已经大不如前。 可如今即便李善国想要辞官,也是无法,看着手中明黄圣旨,李善国深深叹息了一声。 “奈何…奈何…” 此时距离三镇起兵已经两年多,距离朝廷迁都长安都整整两年了。 当初三镇起兵,一战覆灭朝廷主力,差点生擒小皇帝。 朝廷无奈只能再次迁都,而三镇兵马一路势如破竹,占领大半中原。 在洛阳会师之后,兵分两路,一路走潼关,一路走散关,想要彻底攻破关中,覆灭大周,改朝换代。 本来三镇起兵之时并没有如此野心,只是小皇帝拿军国大事作为儿戏,导致昭平皇帝留下来的家底,一朝尽丧,助长了这三家的野心。 小皇帝逃入关中之后,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关起宫门,装聋作哑,整日歌舞享受,也不再处理朝政。 此时朝廷之中,虽然丞相杨彦被逼走,但尚有昭平皇帝留下来的大臣,小皇帝不处理朝政装聋作哑,军国大权反而落到了这些老臣手中。 这些人都是昭平皇帝从千万人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辅国之才,军政大权落入这些人手中,反而让眼看即将覆灭的大周又重新喘过了这一口气。 此时大周虽然精锐尽丧,但府库之中还有家底,几位老臣打开府库,重用逃出来的几位禁军大将,在长安重新招募兵员。 立下重赏,招兵月余,得了六七万新兵,稍稍训练之后,便由几位禁军大将率领,防守潼关和散关两处天下雄关。 虽然只是新兵,比起当初的禁军来说大大不如,但两关地形险要,凭借着地形优势,谨守关隘,三镇联军攻打了大半年,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反而让本占据了大半的中原地盘,被其余节度使蚕食了不少。 三位节度使觉得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如今与朝廷已经撕破了脸,不如就此称帝,先扫平中原,再慢慢处理关中朝廷。 三人一商议,便推实力最强的卢龙节度使李轨为天子,打出了复立大唐的口号,正式在洛阳称帝建制。 此举却是引得天下震怒。 三人起兵之时,打的是皇帝昏庸要换皇帝的口号,当时小皇帝的确引起了众多这么多节度使不满,这才冷眼旁观,任由三人为前驱。 可如今三人却要反大周重立朝廷,这却让天下有些接受不了,大周立国至今已经四百余年,虽然如今威望大失,但还未有人想过要改朝换代。 三人称帝之举,却是让天下节度使们难以接受,大家想的是多搂点权力,多占一点地盘,可你们却要称帝改朝换代,那不行。 众多本来态度暧昧的节度使开始联合,自四面八方响应朝廷,征讨三镇。 三镇占据辽东和中原大半,开始之时,自然不惧众多节度使,可是恶虎也怕群狼,三镇兵马虽然精锐,但战线太过漫长,简直守无可守。 经过大半年的大战,三镇从开始的有来有往,到如今只能步步后退,南线以汴梁为中心,守黄河一线。 北边则以魏博为中心,守住辽东与中原的道路。 到此三镇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气吞天下之势,只要继续蚕食,三镇迟早要退出中原。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可偏偏此时装聋作哑了两年多的小皇帝,又从皇宫之中出来了。 先是派出宫中太监前往潼关和散关,作为监军,夺取军权。 然后又以天子大义,收拢朝廷大权,几位老臣本就年纪不小,这两年为了稳住朝纲,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早就熬空了心血。 小皇帝这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几位纵横官场几十年的老臣,拯救心血耗空苦苦支撑,如今又心灰意冷,也没有心思在处理朝政,同时送上辞呈,挂印而去。 小皇帝人很聪明,论权谋手段乃是历代皇帝之中前三的存在,可军国大事并不是有权谋便能玩得转的。 众多节度使听从朝廷号令,讨伐三镇,朝廷不说提供全部粮草,但至少也要供给大半。 如今经验最为丰富的几位老臣同时离去,便再也没有能处理如此复杂事物的能臣了。 小皇帝本还想自己丢失的中原,自己亲手夺回来,可是如今权力收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如今两年过去,朝廷仅靠关中一地,府库早已空虚。 如今还要提供大军粮草,小皇帝却连半个子也拿不出来。 其身边的心腹,大多都是猝登高位,根本没有经过底层政务锻炼,玩些阴谋诡计,那是人人擅长,可面对这些军国大事却是人人抓瞎。 直到此时小皇帝才想起了杨彦和几位老臣的好,可如今杨彦早在年前便已经故去。 几位老臣他自己才刚刚将人家给赶出朝堂,如今再去请,脸上下不去。 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身旁这些心腹身上,让他们想办法,这些人又能有何办法?只能暗暗叫苦,任由皇帝发泄。 倒是张涛在横海军中担任过经略使,见过谢然的手,事后便仔细打听过谢然。 不但知道了谢然的厉害,还意外的发现担任青羊城县令的李善国,乃是一个大才。 李善国担任青阳城县令十余年,在这十余年之中,将青羊城从一个不到千户的小镇子,发展到了如今人口接近十万人的大城。 而在这十余年之中,李善国从来没有得到郡城的帮助,任何事物都在其手中处理的游刃有余。 且每年所交赋税抵得上小半个州,如此人才却一直担任县令,加上其又与谢然有关系,这让张涛记忆颇为深刻。 如今面对皇帝发怒,自然便想到了谢然和李善国二人。 当即便举荐了上去。 小皇帝如今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将内府全部搬空之后,勉强能坚持一个半月,可一个半月之后,如果还没有办法,便难以为继,到时候朝廷连百官俸禄都发不出来,这朝廷还有何面目自称正统? 如今听得张涛称赞李善国和谢然,便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当即写下圣旨,交由皇城司带往东南宣旨,召谢然和李善国入朝为官。 谢府之中,小郭泰虎头虎脑,虽然才刚刚三岁出头,但已经极为调皮,只看身高已经不下普通孩子五岁。 谢然和陈卓二人成亲至今,都还未圆房,自然无子,谢老太君虽然苦闷,却也不愿意耽搁了自家儿子前途,便将满腔对孙儿的期望,全都转到了小郭泰身上。 连其母郭曹氏想要管教他,谢老太君都随时护着。 小家伙虽然调皮,但为人却心地善良,每次跟着陈卓和郭曹氏出府游玩,看到流民乞丐都会面露不忍,每次都将自己好不容易攒到的一些钱,全部散了出去。 谢然知道之后,每次其出去都要暗中给他一大把钱币,而小家伙每次回来也都是双手空空。 其也从不仗着身份欺辱下人,反而极有礼貌,对府中下人都是哥哥姐姐的叫着,这让整个谢府都对其疼爱有加。 今日也是如此,谢然刚刚教了小家伙几招筑基的拳法,小家伙得了好玩的事物,走到哪里都要比划几下。 刚刚在她母亲房中学完功课之后,忍不住又在里面比划,结果一脚将花瓶踹的飞了出去,摔了一地。 郭曹氏自然大怒,拿出一根小竹条,便要好好教训他。 小家伙灵醒的很,看到母亲发怒,转身就跑,一路之上下人们也帮着他打掩护,将郭曹氏气得不轻。 小家伙满院子乱跑,去找谢老太君。 跑到后院之时,谢然见过老太君之后刚刚出来,看到小家伙撒欢乱跑,一把揪住他。 “你又闯什么祸了?”
小家伙眼睛滴溜溜乱转,拼命摇头。 “没有,谢叔叔放开平安,平安要找奶奶。”
谢然自然不信,刚要说话,郭曹氏已经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喏,你母亲来了,你还不说实话,过会儿我可护不住你。”
小家伙哭丧着脸。 “谢叔叔你不拉住我,我就找到奶奶了,我就是不小心打翻了花瓶,母亲就要揍我。”
听到只是小事,谢然笑了笑,放开了小平安,小家伙才刚刚落地,便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一边跑一边喊着奶奶。 郭曹氏来到谢然身旁,有些责怪道: “将军您怎么又把他给放了。”
谢然笑了笑。 “小平安年纪还小,如今好动是好事,王妃不要过度苛责了。”
郭曹氏所受的教育,与谢然等人是不同的,自然不太认可,刚要说话,突然一个小厮快步跑了进来。 “老爷,县令大人派人来找。”
眼看谢然有事,郭曹氏便也不再多说,只是盈盈一礼,然后拿着小竹条走入了后院。 谢然来到府衙,寻到李善国,两人相处已经接近二十年,在谢然还是一个小校尉之时,二人便已经相识,自然不会再如常人那般客套。 看到谢然大步而来,李善国拿出圣旨递给了谢然。 谢然微微皱眉,没有立时去接。 “这是何物?”
李善国叹息一声。 “陛下的诏令,召我二人入朝为官。”
谢然摇了摇头,依然没有去接。 “我虽然还担着官职,但已多年不管事,只是一心修行,此召我便不接了,李大人你我二人相交多年,我也劝你一句。 小皇帝心胸狭隘,刚腹自用,不是明主,亦不是能容人的性子,大人最好不要去。”
谢然不接诏令,李善国微微叹息一声,也没有勉强,将圣旨收了起来,苦笑道: “将军所言,我何尝不知,可我李家世代食大周俸禄,如今大周需要我,即便知道此去没有好结果,我亦不能不去。”
谢家在谢然以前都是小家小户,并不理解李善国的想法,不过其既然决心已定,谢然便不会再多劝说。 谢然深受王浮的影响,自己的路自己走,出于交情,将其中危险尽数告知,至于听不听要如何做,便是你自家之事。 谢然点了点头,不再劝说,想着想后,让其稍等片刻,拿出黄纸金漆,摊在桌上,画了一张避劫符。 “此符大人随身携带,如其自燃,便是劫数将至,大人便不要犹豫,立刻出京,往东南而走,便可避过劫数。”
李善国小心接过,贴身收藏起来,拱手谢道: “多谢将军。”
谢然摆了摆手。 “大人不必客气,我等十数年的交情,区区一道符箓,不值一提。 我家中还有事,便不去送大人了,大人一路小心,告辞。”
谢然拱手告辞,将要离开之时,深深的看一眼屏风之后,这才转身离去。 等到谢然离开之后,一个男子才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果然修为高深,难以测度。”
刚刚谢然离开那一眼,如同一道神雷直劈其心灵,此时尚心有余悸。 李善国闻言笑了笑道: “本官早就说过,谢将军如今一心修道,已经没了名利之心,他是不会接旨的。”
这名男子扯着嘴角笑了笑。 “陛下亲自交代的事,总要试上一试,本官才甘心,大人说是吧?”
李善国闻言不可否置。 次日。 将政务交接给新来的主部之后,李善国留下书信一封,解下大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呆了十几年的地方,这才毅然转头与那皇城司之人离开了青羊县,直往长安而去。 此时正是崇圣四年春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