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
陆氏怒不可遏,重重于扶手上一拍,那声闷响彰显着她此刻是何等的怒火中烧。“给我跪下!”
霍云峥他们几个站的笔直,这话是在说谁,大家心知肚明。霍云令只是心疼自己母亲的手。霍云昭咬咬牙,挪到前头去,双膝一并,正要跪。魏氏一把把儿子给拉住了:“大嫂这是什么意思?”
陆氏眯眼看她:“三弟妹,儿女不争气,一个羞辱姊妹,拿高门贵女去比青楼妓、女,一个折辱兄弟,养在我膝下的孩子,到了老太太面前也跟大郎他们从没分别的孩子,他张口指着衍哥儿鼻子说外人,你还敢来问我是什么意思?”
郑氏心里也恼,但她不能夹在中间拱火,拉了拉陆氏,转头就去劝魏氏:“弟妹,你心疼孩子,我们也心疼孩子。五郎和二娘是你亲生的,衍哥儿跟阿宁虽不是大嫂亲生的,可一个自小养在大嫂跟前,一个身上也流着我们霍家的血,若是小姑还在,今夜也在这青云观内,你待要如何?”
可她不在了!魏氏就是不服气!她嫁过来的时候,霍锦虞还没出嫁。那一年时间里,她见识了霍锦虞是如何千娇万宠,如何恣意明艳,都是她远远不及的。现在她死了,她女儿还要爬到明舒头上来!霍云昭见势不好,从他娘手里挣出来,一撩长袍下摆,直挺挺跪了下去:“是我失言,实在是彼时阿弟说了那番话,我……我维护二娘心切,才口出狂言,大伯母要打要罚,侄儿都认了。”
魏氏知道儿子是不想她跟陆氏正面起冲突,可还是眼前一黑,几乎栽下去。她这头同陆氏打擂台,他就急急跪下去,拆她的台!陆氏哪里不知道魏氏那点心思。以往妯娌之间面子上过得去,那是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屋檐底下住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值当撕破脸。且她一向觉得,跟魏氏这种人计较,是自降身份。凭魏氏的眼界心胸,要不为着公爹跟魏家老太爷有旧,八辈子她也别想嫁到霍家做媳妇儿。连老太太都懒得管教魏氏,她更不想搭理这种人。但今天不成——“三弟妹,五郎八岁之前长于你手,当年老太太一句‘霍氏儿郎,岂能长于妇人之手’,想是时隔多年,你全都忘了。”
陆氏声音彻底冷下去,甚至不愿意正眼看魏氏,冷冷斜睨过去:“今夜我管教家中子侄,你若再撒泼无理,我就连你一并管教!你且看我是不是吓唬你。”
魏氏那些将要叫嚣,还未出口的话,登时如鲠在喉。郑氏心知是劝不住了。她也不是那么真心的想劝,索性由着陆氏去。“大伯母,我娘她只……”“长辈们说话,岂有你插嘴的道理!”
陆氏呵住霍云昭,“你素日读书,圣贤道理,家门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霍云昭面色一僵,连魏氏也再不敢放肆。陆氏见三房安分下来,才捏着眉心一一叫过众人:“大郎教训兄弟本无错,但你不该仗着是长兄,张口骂人,跪着回话。”
霍云峥连反驳一下都没有,提步上去,跪在了霍云昭身侧。霍云奕跟徐嘉衍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用陆氏开口,直挺挺跪在了他二人身后位置。“与家中姊妹动手,实是不该,侄儿也该跪着回话。”
可跪着回话他认,要说他错了,他并不那么心服,于是添道:“但今夜事,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打她!大哥常说姊妹娇贵,不可与兄弟们混着一同指点教导,素日里连一句重话也不肯说,怕伤了妹妹们的面子,侄儿却深以为不妥。岂不知正是如此一味纵容,才惯得她今夜这样恶语相加,羞辱自家表妹。那些粗鄙不堪的话,侄儿一个在外行走的郎君尚且说不出口,她养在深闺的女孩儿,倒张口就来,简直岂有此理!我为兄,本就应该规劝教导,规劝不住,她挨了打,才会长记性!”
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打了霍明舒一巴掌,她也根本不会因此而长记性。她下次还敢。陆氏闻言倒没说他什么。魏氏想理论,又被陆氏先前所言震慑住,一脸的忿恨,却不敢开口。郑氏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少说话。霍云奕腰杆挺得直:“母亲不用这样看我,我做了就是做了,再来上一百回,我还是这样做,也仍是这番话。”
陆氏横一眼过来:“好,那记住你今天的话,记牢了。”
却也不说这样究竟是对是错。霍云奕颔首,心中了然。陆氏视线此时才落在徐嘉衍身上:“衍哥儿,你呢?”
徐嘉衍抿紧了唇角,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下山一路上,他已经想得很周全:“有一事,我隐瞒了长辈。”
陆氏皱眉,其实悬着一颗心。她是过来人,这孩子又养在她跟前,待外甥女多有不同之处,她是看在眼里的。实际上没什么不好。她甚至跟霍怀章提过一嘴。若再过两年,外甥女一切都好,太后那里也没别的安排,她很想把外甥女留在家里,那样娇滴滴的女孩儿,嫁去别家,她总不放心,怕她受委屈,挨欺负。自己家里兄弟这样多,大郎与三郎撇开不说,二房的二郎还有她跟前的四郎跟衍哥儿却都很好。霍怀章也没说不成,只说傅清宁在孝中,让她别想这么多,过两年再看也不迟。要是孩子真有那个心意,她不会不赞成。毕竟连霍明舒那点小心思,这些年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了。她怕的无非是孩子今夜非要把什么都挑明不可。陆氏捏紧了指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好在徐嘉衍所想,与她所想并不是同一件事。他深知不妥,也不会在今夜再去刺激霍明舒,缓缓道:“我与清宁表妹,相识与幼时,彼时她养在坊间,我也还没被送到金陵城来。后来一别数年,此番随大伯母至凤阳接人,是表妹她先认出了我,那日湖边遇袭前,表妹与我说,我才知她竟就是幼时的玩伴赵清宁。”
他又顿了顿:“但表妹说过去种种,不愿再提,她以后要住在金陵,只有她自己不说,旁人才不会追问她长于坊间那十三年,于是同我说定,此事连长辈们面前也不再提起。今夜二姐姐行事乖张,我实在看不下去,维护表妹心切,才会说出那些话来。我有错,一则隐瞒长辈,二则出口伤人,请大伯母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