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儿若实在是没有地方放,我先替你收着也行。”
陆氏在这事儿上却没有打算轻易松口:“王家那个不争气,便是带了东西上门来赔礼,你大舅舅听说他在席面上要敬你酒吃,脸色铁青的什么似的,依着我,大棒子打出去,谁要他家来赔礼!可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再转头拿出去卖了,这不像话。”
她大概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于严肃,咳了声,稍软下来:“你是不是因为不喜欢王家四郎,所以不想要他家的东西?”
傅清宁说也不是,眼神闪了闪:“原本打算过些天再跟您回话的。”
她是真的准备开铺子,但这事儿要提前筹划好些,譬如金陵城内如今的行情,铺面的盘点租赁,人手置办等等,她现在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开铺子也不是动嘴说说就算了的。本来是想着有了规划之后,再回禀长辈们知晓。但既然大舅母说到这儿,她索性直接回了比较好。陆氏一听这个,以为她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事,眉目一冷:“怎么?”
傅清宁提着步子凑过去,在她身旁靠坐下来,挽着陆氏手臂,头一偏,枕在了陆氏肩膀上:“我想开铺子做生意。”
陆氏松了口气,右手略抬,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怎么突然想做生意了?”
傅清宁也不瞒她,把马球会上炒货那一节说与她听:“也是我心血来潮吧,表姐说我说风就是雨也不算错,但我心思到这儿了,就想试试看自己到底能不能行。我也想好了,如今我留了这么多的现银在手里,也生不出更多的银子来,还是得做点什么,要么就是买田买庄子,雇人打理,要么就是置办铺面租出去收租金。昨日我突发奇想,其实还可以做生意的呀。倘或这个炒货铺子我开不起来,或是一直在赔钱,那说明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个,手头上的钱我准备交给您和二舅母替我管着,买铺面田庄,我都不再管了,横竖舅母们又不会坑我的钱。但您说,万一我其实是个经营天才,在这上头很有天赋,真能挣钱呢?若不试试,岂不是埋没了我的天分!”
“你这鬼丫头。”
陆氏在她鼻尖轻点,叫她那些俏皮话哄的笑弯了腰:“所以王家送了东西,你又不想收,觉着碍眼,便想着索性拿去换银子,正好供你开铺面使的?”
傅清宁说对呀:“我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是生闷气撒泼。人家来赔礼,咱们或是干脆不收,或是收了此事揭过不提。如今既收下了,又一转头拿去卖掉,这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该干的事儿。要真给王家发现了,不光是他家面上挂不住,咱们脸上也挂不住,我晓得的。”
陆氏见她什么道理都明白,这才放宽了心,想着小姑娘心思到这儿了,她做长辈的是绝不愿意一盆冷水泼下去的,所以那些替她操持开个铺面之类的话,自然也不会说。至于什么王家不王家,送来的那点子东西本来就不够看的。阿宁的库房里堆的那些,随便挑拣一样出来,也比王家送来的宝贝得多。于是她松了口:“那这么着,叫……”她眯了眼,叫云杏,“你到外头说一声,后半天衍哥儿回来,让他来,我有事情交给他去办。”
然后才转头看傅清宁:“让你表哥安排几个人,托到外面的商行去卖,还是尽量不在金陵的商行交易了,省的真让人家发现了,怪不好的。你表哥来金陵那会儿,手里也带着他们徐家的产业,我替他打理了两三年,后来都是他自己在弄,弄的也不错,外头商行里他也有些门路,叫他给你办,保管不会亏了你的。”
反正衍哥儿办不顺的,还有子端帮他。把这个办的漂漂亮亮,小姑娘对表哥的印象岂不是更好了吗?陆氏还是有私心,不过她又想着不偏着谁,往后二郎跟四郎的机会也都是公平的,只是这件事情衍哥儿比他们两个都更合适。交给徐嘉衍办的事情,傅清宁是没有不放心的,她盈盈笑着说都好:“那舅母,我既然要开铺面,这阵子得多在外面走动,不能当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就把铺子开起来,那就纯属是等着赔钱关门呢。”
陆氏说好:“让二郎和四郎陪你到外面去看吧?不过二郎偶尔要到练武场去,他年纪也慢慢大了,这两年差不多该入朝供职,可能时间没那么多。但四郎整日闲着,叫他少到外头应酬两回,把时间空出来陪你去看铺子。”
傅清宁额了一声。她就迟疑了那么一瞬,陆氏敏锐地捕捉到:“不想叫你表哥们陪着?怕他们管着你吗?没事,我跟他们说,不叫他们插手。”
傅清宁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摇了摇说不是:“我现在还没准备去商行买铺子。叫明珠表姐带我去吧,城里哪里有好吃的炒货铺子,她吃过得多,比我清楚,我们俩去逛逛看看,那些比赵记手艺好的,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人跟谈下来。我自己没这个手艺,只能指望人家的。”
但明义坊那个事儿不能说。不为别的。金陵中六十四坊,自有那鱼龙混杂的去处。明义坊便是那最乱之一。什么青楼瓦舍,胡肆赌坊,连人口买卖的都有,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谁往那地方去啊。也不知道霍明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更不知她为什么缘故跑到明义坊去。可长辈们面前没法说,否则她不挨罚才怪了。陆氏还是不松口:“你们两个女孩儿东奔西跑的,不辛苦吗?三娘要是知道哪里有好的炒货铺子,支使下人先去探探路……”“那没有诚意呀舅母。”
傅清宁眼弯成月牙儿状,“难道叫我抬着家里的名号去吓唬人家,逼着人家替我干活炒货吗?我没打算这样子,是以得用诚心去打动人家不是?说不得人家还不肯替我干呢,毕竟自己做买卖,再艰难也是自己家的,不用受气看人眼色,给别人干活儿,是另外一码事了。”
陆氏倒的确没想到小姑娘竟这样有成算,心里的想法一套一套的,且对这件事情,她又不像是闹着玩,极认真的模样。于是她把前头那番话收回来,可还是说不行:“那你们两个在外头跑,也不能没兄弟们陪着,还是得叫二郎跟四郎陪着,万一遇上点什么事儿呢?还有,金陵六十四坊,有些地方不是你们小姑娘家该去的,三娘是个没心没肺胆大妄为的,没人跟着,她哪儿都敢带你去。你自己选吧,要么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要么叫你表哥们跟你们一道。”